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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神道,傳教之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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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秀才耐心給陳順安解釋了下【算經】,發現陳順安真的迷茫不懂,這才痛心疾首道,

“國人之愚鈍,蓋因聖朝之閉塞!如此淺顯,連三歲小兒都該懂得的道理,一位筋骨強健的武夫居然難以開智!可惜,可悲,可歎!”

陳順安麵無表情,心底越發後悔。

好在馬秀才並非食古不化的老頑固,立刻察覺語中不妥,臉上露出幾許歉意,

“是馬某口直心快,該委婉些,委婉些才是……”

陳順安看著馬秀才,冷著臉,沉默數息後轉而問道,

“那依先生高見,我聖朝該如何通政開明,國人又該如何啟智?”

馬秀才坐在小馬紮,請陳順安坐在對麵的木墩上,這才幽幽道,

“要用最準的指南針,讓這艘破船儘快靠岸!

聖朝立國九百年,腐敗酸臭,猶如一艘漂浮海上即將被風浪吞噬的破船。掌舵的隻會過太平日子,一旦遇上風浪便慌了手腳,昏招頻出;

還有鼓動彆人造反,甚至鑿船毀槳的理中客,隻會讓船沉的更快;

還有趁機大肆斂財的,不思儘快靠岸,反而在那裡蹂躪好人,甚至抱著這艘船爛了,便換一條船便是的念頭。

最後一種,便是晃晃悠悠,隨波逐流的百姓。”

馬秀才雙目忽然透出一種波濤洶湧,卻又十分收斂的亮光,道,

“順安兄,有這四種人在,聖朝便沒救了。唯一的生機,在外不在內。”

陳順安聞言,麵露幾分震撼和動容。

此乃警世之言,大家之說,要對聖朝從上到下都有敏銳而宏觀的洞察不可。

光是今日馬秀才這番話,若是參加科舉,甚至寫成狀元卷,一定會……滿門抄斬!

陳順安麵露迷茫之色:“啊?先生,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你!”

馬秀才沒好氣的看了陳順安一眼,一陣吹鼻子瞪眼。

他哪裡不知道陳順安是在裝瘋賣傻。

而這些話,他已經憋了許久,便是跟同窗好友也不敢吐露。

唯有麵前這位順安兄,分明是一介水夫、武者,但馬秀才多年前便驚訝發現,陳順安身上有種跟旁人、跟這個世道格格不入的氣度。

雖然被陳順安隱藏得極好,但還是讓馬秀才隱隱察覺。

馬秀才歎了口氣道,

“我有從海外漂泊回來的好友,告訴我外麵已變了天地。有會說話的留聲機、即便普通人也能看到千裡之外的望遠鏡、還有記載天下疆域山脈水流的天文儀。

還有各種黨派、會社,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所謂‘老師’,已經從繁重累贅的至親傳承紐帶中解脫,形成一種公開利民的普及方式。

不乾預、不強製百姓的信仰,甚至還有信筷子、信掃帚的。”

馬秀才神色向往,一時有些失神。

陳順安突然問道:“那以先生高見,若是想在聖朝立神道,聚信仰,該如何為之?”

長白聖朝似乎並無神明。

隻有不時露出隻鱗片甲的仙人。

尤其是當陳順安成神,煉化【溟涬上淵水元大帝】的神格後,更是隱隱察覺……

整個天地,無一尊神。

這十分違反常識。

各處寺廟香火鼎盛,卻並無饗食香火,可人前顯聖的神祇。

除了他。

惟我獨神。

馬秀才驚訝的看了陳順安一眼。

不知道這個一向對這些宏觀道理極為忌諱,避之如蛇蠍的陳順安,為何突然對信仰之說,如此感興趣。

但今日難得有些雅興,馬秀才不由得多說幾句,

“那簡單。無非是先自立為神,標榜為某某大帝某某天王,再妖言惑眾,人前顯聖;砸碎或吸納其餘信仰獨尊一道,同時作書立傳,確定自身合乎天道,乃應運而生!再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積蓄力量。

等發展幾年,自然會被我聖朝狠狠碾死,沒有意外。”

陳順安嘴角抽搐。

馬秀才眼裡泛出活光來,哈哈大笑幾聲道,

“順安兄呐順安兄,我聖朝國祚九百年,什麼風風雨雨沒經曆過?多少自命不凡的至聖先師,隻要敢冒頭,便會迎來聖上爺的注視,九族同消。不過……”

說到這,馬秀才臉上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道,

“也不是沒辦法,那便是……加入它,融入它,成為它。”

陳順安呼吸微微急促了下,繼而恢複鎮定。

他之神道,需依靠井泉水脈,四海津渡,才能完成晉升。

而這些,皆被長白聖朝的‘享利階級’把持。

五十歲的陳順安,已經過了熱血上頭的年紀,不會想著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世界。

相反,他寧願利用規則、利用製度,緩慢而又安全的朝上輕挪臀兒,占個坑。

然後默默為聖朝挖個大坑,狠狠暴雷。

好在,他背靠水窩子,已經走在路上。

“那先生為何不早些加入它,非得執拗頑固於此,若是缺錢,陳某願意援助一二。”

越是接觸,陳順安越覺馬秀才是個人才。

隻想儘快完成天使輪投資,等馬秀才爬到高位,好拉自己一把。

馬秀才搖了搖頭,

“不可不可,家父臨終前留下血書,囑托我定要清清白白做人,馬某豈可背棄家訓,賄賂教喻學宮?”

陳順安長長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之後,兩人宛若都忘記了先前的對話般。

一個繼續誦文抄詩,一個默默旁聽練武。

半個時辰後,陳順安朝馬秀才辭彆。

這才快步走出大雜院,重推停靠在角落中的水車。

把鮮貨行的水缸灌滿,順便買了兩蒲包果品,又去稍遠的炮仗大院,給一老瞽頭送福水。

一路上,

陳順安骨節暗震,雙腿蹬地,氣血以心臟為源頭,貫通四肢百骸,流經腳掌湧泉穴。

最後又被一身骨骼如缺水的海綿般,紛紛吸收,藏了進去。

而這這一進一出間,陳順安清晰察覺自己的實力,又有了細微的進展。

推車送水,也是修行。

而在休息的間隙,陳順安目露沉思之色,還在回想跟馬秀才的對話。

信仰,本就是一種廣泛而複雜的定義。

分水的感激,算是。

而恐懼、崇拜、孺慕、向往這些也是。

一些遠古神明,可是伴隨著死亡和厄運出現,所具權柄於救世無益,反而個個是毀滅世界的好手。

可祂們依舊香火濃鬱,信仰不斷。

魚,由於繁衍能力極強,跟先民們原始而樸素的繁衍崇拜重合,所以也形成了圖騰崇拜。

許多後天、先天神靈,都跟魚、水、江河山川有關。

陳順安忍不住猜想。

對自己的信徒、福祉者‘善’,可以獲得願念。

那對自己的對手、敵人‘惡’,帶來恐懼和死亡,是否也可以獲得願念?

“青皮麻……”

陳順安默念這個名字,眼底掠過一絲擔憂。

年近五十歲,水元大帝,害怕暴力。

青皮麻太年輕了,年輕便意味著有無限可能。

而且他過於聰明,審時度勢,被阿華和自己如此刁難,居然懂得不露聲色,始終伏低做小。

太可怕了。

萬一青皮麻有朝一日,真的踩中狗屎運,天命加身,成長起來。

想挨個清算往日仇敵,一雪前恥?

自己這個瘦巴巴隻會推車送水的小老頭,該如何應對啊?

想到這,陳順安歎了口氣。

剛完成今日的送水任務,他便調轉水車回到葦橫街。

取了大褂,他也不去茶館聽曲了。

直接回家。

所以,還是把一切潛在的危險,蟄伏的天驕,扼殺在搖籃裡吧。

吃罷婉娘的晚飯。

陳順安如常藥浴。

同時取出一瓶喚作‘龍象淬骨丹’的二流丹藥。

此丹有氣血奔湧,刺激骨髓分泌骨髓之效,乃二流武者常見的輔佐秘藥。

乃是陳順安昨日易容換裝,在阪野津渡的鬼市購得。

價格比市場價貴上兩成不止,這一瓶就作價10兩銀子。

但安全,可靠,不用擔心泄露身份。

對現階段的陳順安來說,能用金錢解決困難、避開風險,都十分值得。

丹藥入腹。

一股沛然磅礴的氣血,倏然湧動而出,最終凝聚成一粒氣血種子,沿著奇經八脈,融入骨骼之中。

渾身骨骼傳來‘哢嚓’脆響,驟然散發微光,表麵如披玉色。

數息之後,一切都沉寂下去,恢複如常。

據《肉飛仙》記載,二流境界,首先得‘藏血’。

將自身氣血藏入骨骼之中,借之溫養骨髓。

《肉飛仙》可藏血36次,每藏一次,皆有顯著提升。

等36次圓滿,便是二流圓滿。

隻是苦於無良師指導的緣故,陳順安隻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對‘藏血’之說懵懵懂懂,隻能照本宣科。

“習武真燒錢啊……我的銀子。”

藥力漸消。

感受著又上漲一截的氣血,陳順安既有些喜悅,又十分肉疼。

已是深夜,街上的喧囂如潮水般退去。

大風卷過胡同,搖得簷下鐵馬叮當亂響。

陳順安起身擦拭水漬,換了件極為貼身,特殊縫紉,不會引起破風聲的勁裝。

隨即彎腰把床拖到一邊,揭起靠裡的一片地板。

板底下有條索頭,將索子頭隻一拽,露出一個暗格。

當中藏著不少東西。

以‘魚鱗扣’加固的絞刑結,圈成一團,血跡斑斑。

刃薄如紙,呈柳葉狀的飛刀,共計十二把,雪白如新,看得出來陳順安保養得極為上心。

除此之外,則還有些瓶瓶罐罐。

陳順安拿出絞刑結,掀開衣服,將其纏繞於腰胯上。

又取出飛刀,將其分彆插於大腿、小腿內側,雙臂、胸前等易於取用的地方。

陳順安將一切恢複原狀,然後坐在床沿上,一言不發,調整內息。

他的雙眸,一點一滴的越來越亮,幾令虛室生白。

夜,已深。

二更梆子響過,忽有一陣北風掠過,搖得樹葉簌簌作響。

烏雲吹過,徹底將月光遮蔽。

等雲散月明,慘白亮光從門縫中透瀉入臥室。

哪裡還有陳順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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