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風怒如狂。
滂沱夜半,天地低昂。
最大的倉庫外,有兩暗哨躲於柱頭後,都各自彎弓搭箭,蓄勢待發。
這處倉庫,說是銅牆鐵壁也毫不過分,並無瓦片屋脊等結構,四四方方的由清一色頑石堆砌,宛若官帽。
牆身光整,毫無借力點,唯有中間的鐵門,由由多層鐵皮與木芯構成,非鑰匙不可打開。
無需多想,這倉庫所藏之物,對楊露乃至萬隆碓房,都極為重要。
許是見在楊露等人的攔擊下,遲遲無人能闖進這邊,這兩暗哨本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
“聽聲音,好像是葦橫街的林守拙?”
“管他是誰,有楊爺坐鎮,都得死。”
“也是……這群水三兒真是瘋子,自己的人失足墜井了,不分青紅皂白非得拿我們碓房出氣!好死!”
豆大的雨滴從屋簷滑落,啪嗒一聲撞碎在左邊那人臉上。
此人抹了把臉,突然道:“這事,真是咱們碓房乾的?我可聽說水窩子死了不少人,就一個人幸存下來,好像是個姓陳的老頭?”
另外那人搖搖頭道,
“其他人的死,是不是咱們碓房乾的,我不知道。但那陳老頭的墜井,肯定不是!”
“為啥?”
風聲雨聲交加,似有萬峰傾來。
前院的打鬥聲越發激烈起來。
倉庫前,這人臉上露出幾許嘲弄,輕笑道,
“若真是咱們碓房下手,那尿尿都不利索的陳老頭,豈有幸存之理?
就算幸存了,躺在床上養病的時候,又得被暗殺……反正不可能活下來,否則也太丟咱碓房的臉!”
“有道理!”
右邊那人聞言,頗為認同。
又是如注的雨水順著屋簷滑落,劃過數丈距離,不斷砸碎在左邊這人頭上。
這人隻覺得腦袋忽然沉了一下,於是下意識搖搖頭。
然後他注意到,對麵那位同僚,忽然目光驚恐,看著自己的……頭頂?
“咋了?”這人奇怪的問道。
“頭,你的頭……”聲音尖利,還有些破音。
這人鬆開弓弦,單手持弓,埋頭伸手去整理頭發。
入手除了一片濕潤,毫無異樣。
嗖!
耳邊掠過一道涼風,這人抬起頭,道,
“我的頭咋了?沒事……”
聲音戛然而止。
隻因相隔數步之遠的立柱後,空蕩蕩的,毫無人影。
隻有風雨不斷拍打進來。
剛才還說話的同僚,隻是這麼一晃眼的功夫,就人間蒸發了?!
“不好!”
此人臉色驟變,雙臂肌肉如蚯蚓般翻滾,猝然拉弦如滿月,朝四麵八方戒備。
“你在找我?”
忽然,一道平靜的聲音,冷不丁從此人身後傳來。
他心底剛一激靈,突聽得耳後勁風呼嘯,唳聲方起,他來不及反應,便覺視野一黑,就徹底昏死過去。
陳順安一手夾住一個,翻牆走壁,體如飛鳧便竄出米倉,躲到圍牆外不遠處的石丘下。
電光火石,便生擒兩位三流武夫。
陳順安心臟怦怦跳,老臉發紅。
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偷襲、下毒、背刺……都乾過。
但像今日這般,悄無聲息踩人頭,宛若鬼魅般便將敵人生擒。
還真是第一次!
人頭樁,踩著果然夠勁兒!
陳順安沒有猶豫,取了破布將兩人嘴塞住後,手起刀落,兩人的四肢跟腱齊斷。
兩人痛醒,睜眼便是大雨夜。
一黑衣人持刀默立,看不清麵容,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兩人頓時目露驚恐之色。
不消多時,泥濘的田坎上,緩緩流淌出殷紅的小溪。
血腥味還未傳遠,便被夜雨拍打零落。
【願念+9】
【願念+7】
【願念:175——191】
“這麼少?”
陳順安目露詫異之色。
但他稍稍細想下,便恍然明悟。
想來是時間緊張,前戲鋪墊不夠,兩人心中恐懼不曾完全激發。
“無妨,再苦一苦林教頭……”
陳順安當即將飛刀上的血漬擦拭乾淨,雙步一點,轉身又進了米倉。
……
霍月躲在圍牆後,拿出麻背弓,雙目凝重,死死凝視著不遠處的楊露。
霍月渾身濕漉漉的,身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林教頭不愧有大成猿之稱,玉絡連衣早就大成,一身玉樹幾乎淬煉到這個境界的極致。
手著上品拳套,跟七八名二流武夫一起,生生攔下楊露。
既然如此,林守拙等人也是險象環生。
楊露冷麵如霜,雙眸赤紅,雙臂揮動如大蟲探爪,舉手投足之間,便有股股狂暴的螺旋勁力在皮肉筋膜下扭轉而成。
擦著傷,碰著亡。
除了林教頭外,其餘二流武者,隻能疲於奔命,在外纏鬥。
到了最後,楊露更是整個人伏臥於地,雙臂彎曲,兩足伸直,狀若一頭斑斕猛虎!
臥虎勁,硬氣功!
楊露此人跟孫曉等人口中的‘路前輩’,乃同一時期的人物,當年也是武清縣的風雲人物。
隻不過楊露練功出了岔子,觀摩大蟲,被凶戾之意侵染意識,眼賊斬了又現,不得不修身養性,抱病多年。
這才落下個‘病大蟲’的綽號。
而此時,麵對林守拙等人的聯手進攻,楊露漸漸打出幾分真火。
他的目光,不時朝霍月這邊掃過。
顯然冥冥之中的警覺感應,讓他察覺這邊還藏著神箭手,又分散了他些許注意力。
到了一流境界,漸斬六賊,靈機已成,遇敵好似火燒身,往往有未卜先知般的神異,可肉身預警。
所以霍月不敢輕易放弦出箭。
他隻有一次機會。
而且對方同樣有弓箭手,甚至數量不少。
他一旦放箭,無論得手與否,都會被其餘弓箭手發現方位。
故萬一出手無功,楊露少了這層壓力,恐怕會立即破開林守拙等人的聯手。
現在,雙方隱隱陷入某種僵局。
水窩子一方,必須儘快剪滅暗中弓箭手和其餘碓房眾人,才能集全力,圍殺楊露。
而碓房一方,隻需要維持原貌,扛住水三兒們瘋狂的進攻,便能等到楊爺收拾舊山河的那刻。
此時,
在霍月的眼角餘光中,還看得見卓書竹等人,閃轉騰挪,連番變化,接連斬殺數人。
但……太慢了!
“啊!!”
也就是這時,從後院中傳來淒厲慘叫聲。
繼而一個碓房幫眾,從米倉屋脊後滾落下來,仰麵落入院中,沒了氣息。
霍月看得分明,這人喉中插著一柄明晃晃的飛刀。
一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