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的陳順安,不過三流境界,哪怕是章家女婿、對黎家有恩。
在黎老爺心中,也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看中的是陳順安的背景,而非這個人。
畢竟大聖朝武德充沛,什麼到頭來都得看實力。
哪怕是妻兒也是如此。
而現在,陳順安躋身二流,雖然多半潛力耗儘,根骨定型,一流無望。
但……
畢竟是合玉樹,披寶衣的好手,裂石開碑,掌握可觀殺傷力。
勉強也能入黎老爺的眼。
似個人了。
“生死間有大恐怖,陳順安此人,倒是因禍得福……”
黎老爺隻當陳順安的突破,跟其失足墜井有關。
“好吧。”
黎老爺思索片刻,話語放緩,答應下來。
“但你日後不準把此事傳出去,使用纏絲手時,更不能說出我黎府來。”
說罷,黎老爺靠在太師椅上,閉上雙眼,神情疲憊。
陳順安注意到,黎仕成稱呼自己為‘你’,而非‘順安兄’。
稍稍有些疏遠,但並不明顯,保持著體麵。
想來此事,多多少少折損了些往日情分。
“多謝仕成兄。”
陳順安沉默了下,抱拳行禮。
……
離開黎府,先回葦橫街將水車裝滿。
陳順安又馬不停蹄朝銀錠街趕去。
他與黎老爺約好,每隔兩日,於黃昏戌時,在黎府授武。
主要是《金蛇纏絲手》的修行,居然有時辰要求。
日出隅中,陽氣上升的巳時;
星出東方,陰氣漸露的戌時。
不知是否為巧合,恰好跟大多數蛇類,出沒活躍的時間吻合。
而那伊彥不似真傳,卻勝似真傳,吃穿都在府上。
黎仕成兩人,每日為其摸骨揉筋,敷藥沐浴,隨時都能請教解惑。
這待遇自然不是陳順安這個糟老頭子能比的。
陳順安也發現自己的時間,似乎越發緊張起來。
好在對其餘水三兒來說,繁重辛勞的送水任務,但對陳順安來說不過爾爾。
所以他還尚有餘力。
隻是稍顯忙碌,又得縮減每日去茶館聽書的時間了。
到了晌午,在二葷鋪吃罷午飯。
陳順安等水三兒,在葦橫街的巷子裡躲陰涼。
劉刀疤扛擔推車走回巷子,本欲再操練打拳片刻。
但見天氣實在燥熱難耐,其餘同僚都在午睡,這才無奈熄了高漲的練武熱情。
或許是絕了女色的緣故,劉刀疤每天都精力充沛,目清神明。
腰也不酸,腿也不軟了,就是耳根子每天都得痛上幾回。
阿華跟幾個年輕水三兒,躲在井沿棚下,趁著井水涼氣呼呼大睡著。
年輕就是好,隨地大小躺。
陳順安抽著旱煙,眯著眼看著巷外那熱得都扭曲的空氣,漸漸卸下身上的勞累,渾身輕鬆爽快。
也就是這時,有‘格機格機’抬轎的聲音傳來。
陳順安聞聲看去,便見一頂銅頂大轎落在巷口。
藍色轎帷,有兩位牛高馬大的轎夫抬行。
此刻轎帷微掀,轎夫趕緊放下榆木轎凳。
彆提多氣派了。
不少人注意到這動靜,立即站了起來,驚詫不定的看向轎中來人。
哪裡來的貴人,這個時辰還到井窩子來?
劉刀疤等人也神色肅然。
然後,他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踩著轎凳下地。
“承蒙馬窖主厚愛,還專程接送,三德子我告辭了。”
“哪裡哪裡,兄弟你慢去,過幾日咱們再聚!”
看著下轎那人。
眾人都傻了。
三德子?
青天白日的,鬨什麼妖呢!
這廝咋還坐大轎,還有馬窖主陪行?
馬窖主許多人都認識,乃寶泉冰窖的老板,承包修建了武清縣最大的商民冰窖!
跟武清縣水窩子關係密切,與幾位東家素有往來。
今天三德子穿得是人模狗樣,那是大褂兒挽著袖口,下著薄紡褲,纏足布鞋。
也不嫌熱,也不知是學的誰。
三德子站在巷口目送轎子離去後,
這才轉過身,擠眉弄眼,邁著王八步朝大家夥走來。
“三德子,你大爺的發財了?”
“不得了!三德子你也彆送水了,糟蹋身份,去當個紅頂商人,他日提攜兄弟夥!”
“我這有涼茶,三德子你對付一口……”
大家紛紛圍了上去。
夏蟬嘶鳴,繞巷樹疏。
天氣燥熱,人心也燥熱。
陳順安沒有湊近,坐在原地笑嗬嗬的看著這幕。
他知道,是三德子借乾寧國使團訪聖製冰飲的計劃,獲得可喜進展。
恐怕已經拉得投資,跟馬窖主這樣的上流圈子,聯絡密切了。
陳順安噴出一口煙,將煙灰吹儘,站了起來。
用鞋底把煙嘴磕乾淨,陳順安又舀水裝車,送水去了。
窮在山中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三德子現在親戚太多,陳順安沒必要去擠。
還是給三德子留碗飯吧。
……
剛到黎府側門,陳順安風塵仆仆,都來不得換一身敞亮的大褂。
跟這青磚紅牆,古韻胡同格格不入。
而看門的阿大、阿二一瞧見陳順安,一掃往日的懶散不恭,立即迎了上來。
“陳哥來了?”
“陳大哥,聽說你愛聽說書,趕明兒一起去茶館,點些‘小八件書’,七俠六義善惡圖!我請客!”
兩人邊走邊說。
阿大走下台階,在門口石獅子處親迎;
阿二將側門完全推開,背脊稍彎,滿臉笑意。
陳順安愣了下,繼而猛地反應過來。
想來,兩人已經知曉自己乃二流武者之事。
陳順安之前還以為這兩人是什麼不媚權貴武力的硬漢,原來也會彎腰啊!
“真折煞我也!兩位兄弟何需如此,忒不爽快!”
陳順安學著評書裡綠林好漢的口吻,跟兩人插科打諢兩句。
阿大、阿二見陳順安這幅反應,才稍稍鬆了口氣。
進了黎府。
黎仕成、趙管家都在前院。
將兩百兩紋銀交給黎仕成。
黎仕成的臉色倏然變得好看了些。
的確,傳授家傳真功不是錢的事。
但沒錢也不成事。
“大管家,交給你了。”黎仕成拍了拍手。
剛訓誡了伊彥幾句,趙管家立於院中,神情頗為複雜的看了陳順安一眼。
有道是拳腳無眼,厲師出高徒。
傳道授武,哪有不棍棒教育的。
而顯然,對於陳順安這個‘大齡學徒’,趙管家有些束手束腳。
打也不好打,罵也不好罵,趙管家生怕陳順安氣急敗壞就翻臉。
畢竟現在大家都是同境武者,趙管家還要多費一番手腳,才能將陳順安擒下。
不過老陳向來穩重,應該不至於如此。
教就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