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滾倒在地,先是用拳掌,再是用頭槌,到了最後,阿華更是如餓狼般,用牙齒咬穿莊坤的頸側,撕扯下大塊血肉。
眾人有些沉默地看著這幕。
嶽霆眉頭暗皺,想出手阻攔,卻被周青的氣機鎖定,無法抽身。
片刻後。
“爹……”
阿華仰麵朝天,滿臉鮮血,大口嚼動,突然笑道,
“原來,這肉是甜的啊……怪不得我們這麼苦。”
而在阿華旁邊。
莊坤半拉脖子都不見了,雙目死灰,大口流血,雙手虛抓,似乎想找到自己那隻心愛的金頭霸王。
但最終他隻是如白蛆象蟲般痙攣了兩下,立即不動了。
阿華側過頭,看向那群水三兒的方向。
他沒有看到陳順安,但他知道陳順安也在看他。
阿華喃喃:“陳爺,我在下麵等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為了坑位謀害同僚。
在阿華看來,陳順安他日若想再進一步……
比他好不了多少。
聖朝腐朽僵滯,一坑一位,那是一股從上至下,彌漫朝廷及各個行當營生的可怖意誌,方方麵麵,無孔不入,少有人能出頭。
所以如果再給阿華一次機會……
“那晚,我就該冒險出手,在井底殺了他的。或許,便沒現在的事了……”
阿華目露狠色,攥緊厲壇旗,鋒利旗尖筆直刺向胸膛。
錚!
一支快箭破空而來,如流星劃裂夜幕,精準擊在厲壇旗上。
火花迸濺,厲壇旗脫手飛出。
霍月立於對街商鋪屋頂之上,又取出數根無鋒墩箭。
嗖嗖嗖!!
箭出如瀑,須臾間命中阿華周身大竅,當即點穴截脈,封住阿華的勁道流動。
想自殺?
沒那麼簡單。
放下弓箭,霍月看向那火光燭天,人影綽綽的人群中,目露疑惑之色。
方才似乎有什麼暗器,險之又險地擊中阿華後腿,這才將之攔下。
不知為何,此情此景,給了霍月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似乎,就在哪裡看到過般。
……
格嘰~格嘰~
夜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
縷縷血腥味傳來,萬隆碓房附近的民舍大門緊閉,熄滅關窗,連還要開口犬吠的狗子,都被主人家一把捂住狗嘴,拖進屋中。
左右幾條街巷,宛若化作無人的鬼蜮,半點聲響都未傳出。
唯有蟲鳴不絕,嘈雜亂耳。
遠遠地,有焦急腳步聲傳來,還伴隨著兵器刀劍的碰撞。
是萬隆碓房的幫眾,終於反應過來,前來支援。
看著眼前淪為廢墟的萬隆碓房。
斷壁殘垣下,隱隱可見金的光、銀的色、還有掛在屋脊橫梁,用銅錢編織的‘發祿’和‘金元寶’……
一眾水三兒神色詭譎。
“哎呀,我東西落在萬隆碓房了,可得找找!”
此聲一出,陳順安目光訝然。
這次可真不是他了。
是那修《驚雀功》的瘸子程彬!
隻見程彬神色激動,豆大的汗珠流過有些抽搐的臉頰,臉上有種遠超旁人的病態興奮!
似乎看到萬隆碓房淪為廢墟,他完成了某種夙願!
“萬隆碓房,可算塌了!”
程彬那幻肢痛了多年的右腿,此刻忽然就不痛了。
當年,他這腿可就是跟萬隆碓房火並,被弓弩射傷的!
程彬步伐一邁,當即朝最近的一塊銀兩抓去!
頓時,現場徹底亂了!
眼花繚亂間,一道道人影騰挪橫飛,當即湧上碓房廢墟,四處翻找起來。
“找死!”
嶽霆冷麵如霜,眼底泛起滔天殺機,但他的傘柄還未晃動,一股刁鑽陰寒的氣息,遙遙鎖定了他的眉心。
周青嘴角含笑,目帶深情,默默看著嶽霆。
嶽霆,不敢動。
其實敗者留財,本就是水窩子和碓房間的潛規則。
隻是,像今日這般,將萬隆碓房都給拆了的,還是第一次。
所以眾人起初還有些猶豫。
不過一旦有人帶頭,眾人便動作熟稔,化身蝗蟲,一寸一寸的啃噬過碓房廢墟。
嗖!
嗖!
嗖!
不過三兩個呼吸,一道道身影便掠向阿華所在。
那產生鬼哭狼嚎,陰風寒意的異寶,不少人可眼饞得緊!
可是他們快,還有人更快!
這幾人隻見眼前一花,一道平平無奇的佝僂身影已經衝了出去。
狀若遊龍,飄忽不定,隻是伸手一抓,便將阿華身邊的厲壇旗撈來。
“陳順安?”
“老陳?”
“這輕功……哦,他就是修煉《肉飛仙》的那個贅婿啊?”
眾人停下腳步。
“各位得罪了。”
陳順安拱手笑道。
孫曉看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陳順安,麵帶無奈之色,轉而朝其餘地方翻找而去。
剛才衝鋒陷陣的時候,沒見你身影。
瓜分寶貝了,你倒是跑得最快!
剩下幾個其餘管片的水三兒,或好奇、或冰冷、或嘲弄的看了眼陳順安,倒也未出手爭奪,也趕緊找寶去了。
將厲壇旗插進褲兜。
砰砰砰……
陳順安動作不停,雙腿如抽鞭,渾厚勁道湧出,將麵前倒塌的灰牆掀翻。
忽然,
陳順安隱隱聽到窸窸窣窣的蟲鳴聲,從不遠處一口破缸中傳來。
距離破缸最近的一名水夫,也察覺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趕來。
陳順安眼前一亮,步伐奔動,宛若鬼魅,手起指落,當著這人的麵倏然探出,就將缸壁紮穿,卻又舉重若輕,把躲在缸底的蟲兒輕輕夾出。
一隻大肚子,有斑斕黃黑二色,長一寸二的蟈蟈,出現在兩人麵前。
這蟈蟈極為聰明,被人抓住後立即就不叫了,啪嗒一聲翻過肚子裝死。
“金頭霸王?好蟲,好蟲!”
陳順安早就知道莊坤有隻百蟲之王,論分量、論個頭兒、論咬力皆為上品,聽說還頗有靈性。
另外那人停下動作,目光忌憚的看過陳順安的手指。
剛才那份指法,出如衝錘,落如鴻毛,可需好幾十年苦修。
“這陳老頭,藏得夠深呐……”
此人默默感慨一句,抽身離去。
有話即長,無話則短。
一眾水三兒翻找尋寶,前前後後不過十餘息的功夫。
支援的碓房幫眾已經陸陸續續趕到。
見此,李掌櫃一聲尖嘯,眾人停下動作,一臉的意猶未儘,退至周青身後。
而陳順安也帶著厲壇旗、金頭霸王、幾兩碎銀、一隻成色不錯的鼻煙壺、些許雜物、還有一本類似日記本的箋冊,一聲不吭回到眾人之中。
兩方勢力隔空對峙。
對麵的碓房幫眾,那一顆顆人頭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好似露在水麵的的大西瓜,圓滾滾的。
陳順安不知為何,腳底有點癢。
他又看了眼周青、嶽霆兩人。
“也不知一流高手的人頭,踩起來腳感如何……”
心底雖然這般想,但陳順安果斷又後退幾步,站到李掌櫃身邊。
李掌櫃乜斜著眼,默默盯了陳順安一眼,沒有說話。
……
兩乘四抬大轎,停靠在魁星塔下。
十餘個彪形大漢,手臂足足有刑柱粗,正涇渭分明的立於兩乘大轎旁邊,用戒備、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向對麵。
而在魁星塔頂樓,趙光熙和鄭東家拍欄而立,神情各異。
趙光熙轉動著手中鐵球,眼睛眯著,看著淪為一片廢墟的萬隆碓房,都快憋不住笑了。
鄭東家一臉鐵青,大拇指的玉扳指都快被他攥斷。
尤其是看到莊坤這個廢物,居然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被水窩子視作叛徒的愣頭青手中,他更是三屍狂跳,鼻孔裡都快噴出火來。
“趙光熙,你未免欺人太甚!天子腳下,武清縣中,你居然敢打砸我萬隆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