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時間仿佛凝固了。
張端和蕭關兩個老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站在那裡,如坐針氈。
他們心裡還在祈禱著,祈禱那個白鑫,能有幾分真才實學,不至於當場出醜,好讓他們能有最後一絲反駁的餘地。
趙昭抱著胳膊,靠在柱子上,那張黑臉上,全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表情。
他兒子什麼德行,他清楚得很。
既然敢把人拉到禦前對質,那這個叫白鑫的,今天不死也得脫層皮。
而安國公楚峰,從始至終,都像一尊石雕,站在窗邊,一動不動。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趙奕則找了把椅子,自顧自地坐了下來,還翹起了二郎腿,那副悠閒的模樣,好像這裡不是皇權中樞的禦書房,而是他家後花園的涼亭。
他甚至還有閒心,衝著那兩個快要急出心臟病的老頭,擠眉弄眼。
氣得張端和蕭關,差點當場吐血。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
就在張端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殿外,終於傳來了南宮玥那清冷的聲音。
“陛下,人,帶到。”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官服,卻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的胖子,被兩個禁軍甲士,半拖半架地弄了進來。
那人正是洛陽主簿,白鑫。
他一進大殿,看到這滿屋子的大佬,尤其是龍椅上那位麵沉如水的女帝,腿肚子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不,是癱在了地上。
整個人,像一灘爛泥。
“草……草民……不,微臣……微臣白鑫……叩……叩見陛下……陛下萬……萬歲……”
他一句話說得是磕磕巴巴,上氣不接下氣,腦袋磕在冰冷的地磚上,邦邦作響,額頭上瞬間就見了紅。
那股子從褲襠裡傳出來的,若有若無的騷臭味,讓離他最近的蕭關,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臉上全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看到白鑫這副熊樣,張端和蕭關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就這德行,還用考校?
這他媽就是個廢物點心啊!
趙奕笑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白鑫麵前,蹲下身,用手拍了拍他那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胖臉。
“白主簿,彆怕嘛。”
趙奕的語氣,溫柔得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陛下今天宣你來,是看你年輕有為,想要提拔提拔你。”
“你得好好表現,可彆辜負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啊。”
他這話說得,陰陽怪氣,調侃的意味,傻子都聽得出來。
白鑫被他嚇得渾身一哆嗦,哭喪著臉,話都說不囫圇了。
“趙……趙大人……下官……下官有罪……下官……”
“哎,彆急著認罪嘛。”
趙奕打斷了他,“陛下愛才,今天就是想看看,你這個被趙得柱尚書誇上天的青年才俊,到底有幾斤幾兩。”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說道:“本官不才,就替陛下,考校你一番。”
“白主簿,你聽好了。”
趙奕背著手,在殿中踱步,那架勢,活脫脫一個飽讀詩書的大儒。
“我對個對子,你來對下聯。”
“上聯是:一行征雁向南飛。”
這上聯,簡單直白,朗朗上口,就算是三歲的蒙童,也能對上幾句。
在場的大臣們,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那灘爛泥一樣的白鑫身上。
白鑫抬起那張滿是鼻涕眼淚的胖臉,嘴巴張了半天,腦子裡一片空白。
征雁?南飛?
他哪裡懂這些。
他腦子裡,現在全是昨晚在小妾房裡,吃的那隻燒鵝。
又肥又香。
他苦思冥想,急得滿頭大汗,終於,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脫口而出。
“兩……兩隻大鵝朝北走!”
“噗——”
靠在柱子上的趙昭,第一個沒繃住,一口直接噴了出來,嗆得他連連咳嗽。
就連一直麵無表情的安國公楚峰,肩膀都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龍椅上的武明空,那張冰山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強行忍住,才沒讓自己當場笑出聲。
“不錯!不錯!”
趙奕卻撫掌大笑,一臉的讚賞。
“白主簿果然是才思敏捷,不拘一格!對得好!對得妙啊!”
他轉過身,看著那幫憋笑憋得快要內傷的大臣們。
“你們看看,什麼叫意境?這就叫意境!”
“大雁南飛,那是隨波逐流!我們白主簿的大鵝北走,那叫逆流而上!這其中蘊含的,是何等不畏強權,敢於抗爭的偉大精神!”
他這番歪理邪說,聽得眾人是一愣一愣的。
白鑫還以為自己對對了,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喜色。
“趙大人過獎,過獎了……”
“彆急,還有呢。”
趙奕臉上的笑容,愈發“和善”。
“本官最近偶得一首前朝大儒‘李大狗’的傳世名篇,名為《詠雞》。”
李大狗?
在場的所有大臣,全都麵麵相覷。
誰啊?沒聽過啊!
趙奕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地搖頭晃腦,開始吟誦。
“頭戴一頂紅官帽,”
“身穿一件花棉襖。”
“每天清晨喔喔叫,”
“下的白蛋最好嚼!”
這狗屁不通的打油詩一念出來,整個禦書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趙昭已經開始用袖子捂住嘴,渾身抖得跟得了羊癲瘋一樣。
趙奕卻一臉的陶醉。
“白主簿,你來品鑒品鑒,這首詩,妙在何處?”
白鑫哪懂什麼品鑒。
他絞儘腦汁,把他這輩子聽過的所有好話,全都給搜刮了出來,對著這首狗屁不通的詩,就是一頓瘋狂的馬屁輸出。
“妙!實在是妙啊!”
“尤其是這句‘下的白蛋最好嚼’,簡直是神來之筆!於平淡之中,見真淳!於樸實之內,顯風骨!深刻地表達了詩人對百姓的深切同情,和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
“不瞞您說,我……我其實也看過這首詩!當年我遊曆江南,曾在一處破廟的牆壁上,親眼見過李大狗先生的真跡!當時我就驚為天人,沒想到今日,能有幸與趙大人,共同探討此等千古絕唱,實乃三生有幸啊!”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那副諂媚的嘴臉,看得人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張端和蕭關,已經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他們感覺自己的老臉,已經被這個蠢貨,按在地上,來來回回地摩擦了無數遍。
“夠了。”
龍椅上,終於傳來了武明空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趙奕,停下吧。”
“得嘞!”
趙奕衝著陛下,嬉皮笑臉地拱了拱手。
然後,他轉過身,看著還沉浸在自己精彩分析中的白鑫,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冰冷。
“白鑫,買官鬻爵,欺君罔上,罪無可赦。”
“拖出去,斬了。”
白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整個人都懵了,像是沒聽清趙奕在說什麼。
直到兩個如狼似虎的禁軍甲士,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他才反應過來。
“不!不要啊!”
“陛下饒命!趙大人饒命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殺豬般的慘嚎聲,響徹了整個禦書房,一邊被拖出去,一邊還在瘋狂地求饒。
“我什麼都招!我什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