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譽府是江城最頂級的彆墅區。
這裡的安保極其嚴格,沒有業主的許可,任何外來車輛都無法進入。
出租車在雕花的鐵藝大門前被保安攔了下來。
“師傅,就到這裡吧。”
葉辰付了車費,推門下車。
保安亭裡,兩個穿著筆挺製服的保安警惕地看著他。
葉辰的衣著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沒有理會那些目光,沿著彆墅區的外牆慢慢走著。
圍牆很高,上麵還架設著電網和監控攝像頭。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裡是無法逾越的屏障。
但對葉辰而言,這不算什麼。
他走到一個監控的死角,身體微微下蹲,然後猛地發力。
他的動作並不快,甚至看起來有些輕鬆。
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弧線,雙手在牆頭輕輕一搭,整個人就無聲無息地翻了進去。
落地時,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三年的戰場生涯,早已將潛行和滲透刻進了他的骨子裡。
彆墅區裡的環境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每一棟彆墅都隔得很遠,保證了住戶的隱私。
葉辰根據之前在出租車上用手機搜索到的新聞圖片,辨認著方向。
他很快就找到了葉家的那棟彆墅。
三層樓高,帶著一個寬敞的院子,在夜色中燈火通明。
落地窗很大,從外麵可以清晰地看到客廳裡的情景。
葉辰沒有靠近,他選擇站在院子外一棵大樹的陰影裡。
這個位置,既能看清裡麵,又不會被輕易發現。
客廳裡,一家人正圍著一張長長的餐桌吃飯。
水晶吊燈散發著溫暖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個人臉上的笑容。
他的父親,葉建國,坐在主位上。
他比三年前胖了一些,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一種誌得意滿的紅光。
他的母親,劉梅,正殷勤地給身旁的人夾菜。
她的笑容裡,帶著一絲討好。
他的弟弟,葉凡,穿著一身名牌休閒服,姿態張揚。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那個女人,葉辰認識。
林雪。
他曾經的未婚妻。
此刻,她正親密地靠在葉凡的肩膀上,巧笑嫣然。
他們看起來是那麼幸福,那麼和諧。
一個完美而富足的家庭。
隻是,這個家庭裡,沒有他的位置。
風有些涼,葉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他聽到他們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虛掩的窗戶縫隙裡飄出來。
“小凡,多吃點,看你最近訓練都瘦了。”是母親劉梅的聲音。
“媽,我這叫精壯。”葉凡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再過幾個月就是全省武道大賽了,我肯定能拿個好名次,給咱們家再爭光。”
父親葉建國端起了紅酒杯,清了清嗓子。
“爭光是肯定的,你可是我們葉家的希望。”
他抿了一口酒,臉上浮現出回憶的神色。
“想當年,我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家裡多少人不理解。現在看看,我葉建國哪一步走錯了?”
他掃視著飯桌上的每一個人,享受著他們的注視。
“幸好啊,當年讓葉辰那個沒用的東西去當兵了。他從小就悶,學習也不行,留在家裡就是個拖累。”
“你看現在,他這一去,不但給咱們家換來了這套大房子,換來了啟動資金,還給你,小凡,換來了一個‘烈士家屬’的榮譽。一舉兩得,一舉多得啊!”
葉辰站在黑暗裡,靜靜地聽著。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他們在討論的是一個陌生人。
葉凡摟緊了身旁的林雪,笑著接口道:
“爸說得對。我哥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沒有他,哪有我今天。”
林雪用叉子叉起一塊水果,優雅地遞到葉凡嘴邊。
她嬌笑著說:“叔叔真是有遠見。要不是他死了,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跟著他受苦呢。哪像現在,跟著我們家小凡,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哈哈哈哈……”
葉建國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
“雪兒說得對!我們家小凡,以後是要做人上人的!你跟著他,絕對不會錯!”
劉梅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雪兒真是好福氣,我們家小凡也是。”
客廳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他們在慶祝現在的美好生活。
他們在慶祝一個人的死亡,給他們帶來的所有好處。
葉辰垂下眼瞼。
他想起三年前離開的那個晚上。
父親告訴他,家族生意出了問題,需要一個名額去參軍,換取一筆重要的貸款。
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家族,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母親哭著對他說,你是長子,要為家裡分憂。
弟弟拍著他的肩膀說,哥,放心去吧,家裡有我。
林雪對他說,我等你回來。
原來,全都是假的。
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設計好的騙局。
一場,為了讓他去死的騙局。
北境的冰雪,戰場上的炮火,同伴倒在身邊的哀嚎……
一幕幕畫麵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能活下來,是因為他足夠強,也足夠幸運。
可那些死去的戰友呢?
他們的家人,是不是也在像這樣……慶祝著他們的死亡?
一股無法言喻的寒意,從他的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全身。
比北境零下五十度的暴風雪,還要冷。
他來的時候,心裡還存著最後一絲期盼。
或許,他們是被騙了。
或許,他們是有苦衷的。
現在,他知道了。
沒有苦衷,沒有欺騙。
他們就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他們把他當成一塊墊腳石,踩著他的“屍骨”,爬到了現在的位置。
並且,心安理得。
葉辰緩緩抬起頭,再次看向那棟燈火輝煌的彆墅。
那張長長的餐桌,那盞明亮的水晶燈,那些歡笑的臉龐。
一切都顯得那麼刺眼。
他眼中的最後一絲溫度,也徹底消失了。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褶皺的衣服,就像每次出任務前整理軍裝一樣。
然後,他邁開腳步,走出了樹下的陰影。
他一步一步,朝著那扇虛掩著的大門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無法撼動的沉重。
院子裡的感應燈,因為他的靠近而亮起,驅散了門口的黑暗。
他停在門前,抬起手。
門,沒有鎖。
他輕輕一推。
門開了。
他口中輕輕吐出兩個字。
“開門。”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了客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