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
林家彆墅的客廳裡,一片死寂。
水晶吊燈的光芒,冰冷地灑在父女兩人慘白的臉上。
林雪的哭聲已經停了,她隻是靠在林國棟的身上,身體還在一下一下地抽動。
林國棟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
他一生要強,從一個普通的小職員,打拚到擁有自己的上市公司,成為江城上流社會的一員。
他以為自己已經站得足夠高。
可今天他才發現,在真正的權勢麵前,他所謂的成就,不過是一個笑話。
人家甚至不需要親自出手。
隻需要一句話。
一個眼神。
就能讓他幾十年來的所有努力,瞬間化為烏有。
“鈴——鈴——”
寂靜的客廳裡,電話聲突然響起,尖銳刺耳。
林國棟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和林雪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懼。
這麼晚了,會是誰的電話?
電話鈴聲固執地響著,一遍又一遍。
林國棟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拿起了電話。
“喂……”
他的聲音乾澀。
“是林國棟,林董嗎?”
電話那頭,是一個冰冷而公式化的男人聲音。
“我是。”
“你好,林董,我是江城發展銀行風險控製部的,我姓王。”
風險控製部。
這五個字,讓林國棟的心臟,瞬間揪緊了。
“王……王經理,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林董。根據總行的最新指示,我們部門對貴公司的資產和負債情況,進行了新一輪的風險評估。”
對方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
“評估結果顯示,林氏集團目前的經營狀況存在極高的風險。為了保障我行的資金安全,我們決定,中止之前與貴公司達成的所有貸款展期協議。”
林國棟的呼吸停滯了。
“王經理,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貴公司在我行的一筆三千萬的貸款,將於明天中午十二點到期。請林董務必在此之前,將本金及利息,全額還清。”
“三千萬!明天中午?”
林國棟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這不可能!我們當初簽的協議,是可以分期,可以展期的!你們怎麼能單方麵撕毀協議!”
“抱歉,林董,這是總行的決定,我也隻是奉命通知。”
電話那頭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感情。
“另外,我需要提醒您。如果明天中午十二點,我行未能收到款項,我們將立刻向法院申請,凍結林氏集團以及您個人名下的所有資產,包括房產、車輛和銀行賬戶。”
“請您,好自為之。”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林國棟握著話筒,呆立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爸……銀行……銀行他們說什麼?”林雪怯生生地問。
林國棟沒有回答。
他緩緩地放下電話,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重重地坐回沙發裡。
他的嘴唇在哆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一夜,父女兩人,再沒有說一句話。
天,就這麼在煎熬中,一點一點地亮了。
……
第二天一早。
林氏集團總部門前。
黑壓壓的一片人,將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他們手裡舉著各種各樣的橫幅。
“林氏集團,還我血汗錢!”
“無良老板林國棟,欠債不還!”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養家!”
這些人,都是林氏集團的原材料供應商。
天龍集團終止合作的消息,就像一場十二級的地震,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江城的商界。
這些供應商是最敏感的。
他們知道,失去了天龍集團這個最大的客戶,林氏集團這艘船,馬上就要沉了。
如果現在不來要錢,等船沉了,他們就一分錢都拿不到了。
林國棟的車,在距離公司幾百米外的地方,就被迫停了下來。
他看著前方混亂的人群,臉色灰敗。
“走後門。”他對司機說。
然而,當他從後門下車,準備溜進去的時候,還是被人發現了。
“林國棟!他在這裡!”
一聲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了過來。
人群像潮水一樣,湧向了後門。
“林董!我們廠幾百號工人等著發工資,你不能不管啊!”
“上個月送來的那批貨,兩百萬的貨款,你今天必須給我結了!”
“林國棟,你彆想跑!今天不給錢,誰也彆想走!”
憤怒的質問聲,絕望的哭喊聲,將林國棟團團圍住。
公司的保安衝出來,勉強維持著秩序,護著林國棟,艱難地擠進了辦公樓。
林國棟的辦公室裡。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領帶被扯歪了,頭發也亂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爸,你沒事吧?”
跟在身後的林雪,聲音裡帶著哭腔。
林國棟擺了擺手,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開始一個一個地撥打。
他打給了自己那些所謂的“朋友”,“兄弟”。
得到的回複,卻出奇地一致。
“老林啊,真不是我不幫你,我公司最近也困難……”
“林董,我現在在國外,信號不好,回頭再說啊!”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一個,兩個,三個……
十幾通電話打出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牆倒眾人推。
林國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開始變賣資產。
他給房產中介打電話,將自己名下的一套景觀彆墅和兩套公寓,以低於市場價三成的價格,緊急掛牌出售。
他給古董行的老板打電話,將自己收藏多年的幾幅名畫和古玩,折價處理。
他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瘋狂地拋售著自己的一切。
一個上午過去。
他的秘書敲門進來,臉色凝重。
“林董,房子和古董都賣了,一共……一共湊到了八百五十萬。”
八百五十萬。
這個數字,在平時,是一筆巨款。
可是現在,麵對銀行三千萬的催款,和樓下供應商們上千萬的欠款,隻是杯水車薪。
秘書又說:“樓下的供應商情緒很激動,我已經把這筆錢先發下去了,暫時安撫住了他們。但是銀行那邊……”
林國棟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再說下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的天空。
江城的天,今天灰蒙蒙的。
就像他的心一樣。
幾天時間。
僅僅幾天時間。
他仿佛老了十歲。
兩鬢的頭發,已經全白了。
曾經挺直的腰杆,也佝僂了下去。
林雪站在一旁,看著父親的樣子,心如刀割。
她記憶裡的父親,一直是無所不能的。
是家裡的頂梁柱,是她最大的依靠。
可現在,這根頂梁柱,要塌了。
她慢慢地走到父親身邊,蹲了下來,將頭靠在他的膝蓋上。
“爸……”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我們家……我們家是不是真的要破產了?”
聽到“破產”兩個字,林國棟的身體,輕微地抖了一下。
他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女兒。
他的臉上,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笑容裡,充滿了苦澀和絕望。
“破產?”
他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小雪,你太天真了。”
“如果……如果隻是破產,那對我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那是老天爺對我們的恩賜啊……”
林雪抬起頭,淚眼婆娑,不解地看著父親。
“爸,你……你在說什麼?”
林國棟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恐懼。
“我怕的是……”
“我們得罪的那個人,他要的,根本就不是我們的錢。”
“我怕的是,他連一條活路,都不會給我們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