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憲坤，算我求你了，這錢是我從娘家借來的，你不能拿去賭了！”
“我沒奶水，這錢不去買米糊糊，咱閨女就要被餓死了！你好歹是娃的親爸，怎麼忍心！”
女人的哀嚎聲響起，郭憲坤隻覺得刺得耳膜生疼。
他用力甩甩頭，睜開眼就看到衣衫襤褸的徐霜跪在地上，死死抓著他的褲腳。
“郭憲坤，我跟了你沒招了，可閨女是你親生的！你不能眼看著她去死啊！”
徐霜聲嘶力竭地喊著，乾涸的嘴唇滲出血來。
郭憲坤低頭，正看到自己手裡還攥著幾毛錢。
又是這一幕……
他喉嚨發緊，眼眶發紅。
午夜夢回，他無數次夢到這一幕。
他年輕時好賭，遊手好閒，根本不管家裡。
這個家全靠著徐霜操持，才勉強過得下去。
而這一次他賭輸了所有身家，搶了老婆從娘家借來的最後一點錢去買酒。
再回來時，家裡哪還有人？
他也懶得管徐霜去了哪，自顧自喝悶酒，喝多了倒頭就睡。
第二天還是被鄰居叫醒的，那時候他才知道，徐霜忍受不了折磨，抱著剛出生的女兒跳了河。
這天也成了郭憲坤幾十年揮之不去的噩夢。
縱然他後來洗心革麵，奮發圖強，成了人儘皆知的“郭財神”，真正創建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徐霜和女兒之死，卻是他永遠解不開的心結。
他再沒有娶妻生子，才五十幾歲就已經老態龍鐘，最後更是得了癌症，隻能苟延殘喘。
化療的這一年，他幾乎天天都會夢到這一幕。
這個夢一遍遍告訴他，他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是他應得的！
愧疚感不斷衝刷著他的求生意誌。
最後他徹底放棄治療，躺在床上忍受折磨，等待自生自滅……
他伸出手，想去觸摸夢中的徐霜，想要告訴她，他真的後悔了。
如果能重來，他絕不會讓他們娘倆再受苦！
可他又猛地收回手，生怕下一秒就再看不見她。
“媳婦……”郭憲坤乾澀開口。
徐霜猛地推開他。
“彆叫我媳婦！你個混蛋，你個沒良心的！把錢還給我！”
她說著又上前，想要搶走他手中的錢。
郭憲坤下意識後退，後腰磕在桌子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徐霜則趁機朝著他拿錢的右手狠狠咬了下去，郭憲坤趕緊抽回手，徐霜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看著痛哭流涕的徐霜，再看看手上的牙印，郭憲坤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巨大的巴掌聲在空檔的屋裡回響。
臉上火辣辣的疼，耳鳴聲不斷衝擊著大腦，郭憲坤先是恍惚，隨即滿眼欣喜。
這不是做夢，他竟然真的回來了！
“郭憲坤！你個混蛋！”
“媳婦，我錯了，我錯了！”
郭憲坤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徐霜麵前，將她死死抱在懷中。
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聞到熟悉的味道，郭憲坤閉了閉眼睛。
他，真的回來了！
回到老婆孩子都沒死的時候！
徐霜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
郭憲坤用了吸了吸鼻子，又幫她擦掉眼淚。
“媳婦，這錢我肯定不會亂花，我這就去買米糊糊，以後我好好乾活，一定不會讓咱們女兒再挨餓了！你相信我！信我！”
“我信你個鬼！你哪次不是這麼說的？”
徐霜用力捶打著他的胸膛，可長期忍饑挨餓，讓她根本就沒什麼力氣。
但她眼中都是怨懟。
每次郭憲坤喝多打了她，第二天也都是這麼說的。
可他改了嗎？他什麼時候改過？
郭憲坤知道一時半刻沒辦法讓徐霜相信自己。
餘光瞥見已經哭不出聲，奄奄一息的女兒，他趕緊起身。
“我這就去買米糊糊，等我，等我！”
他拿著錢，快步朝著門外跑去。
徐霜絕望地看著他的背影，聽到孩子微不可聞的哭聲，她木訥轉頭。
隨即她捂著臉肩膀抖動，無聲地笑了出來。
她的眼神從絕望，慢慢變得堅定，仿佛已經做好了某種決定。
郭憲坤不敢耽擱，直接跑到村口的小賣部。
他將錢直接拍在桌子上，跑得太急，半天沒能說出話。
王老頭看著他，不禁搖搖頭。
“小郭，不是我說你，喝酒頂什麼用？還是買點吃的，養老婆孩子才是正經事。”
街坊鄰居各個知道郭憲坤什麼德行。
有錢除了賭，那就是買酒，哪管家裡老婆孩子餓肚子？
王老頭估摸著勸了也是白勸，下意識又去拿白酒。
“叔，給我來點米糊。”
“你說要買啥？”王老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米糊，叔，我就剩這麼點錢，先賒著，我肯定還你！”
想到家裡嗷嗷待哺的女兒，郭憲坤不敢耽擱，趕緊拿了一袋米糊往回跑。
王老頭的手還握著白酒，回過神來的時候，郭憲坤早就跑沒影了。
他將白酒放回去，不禁嘟囔兩句。
“狗還改得了吃屎了？這小子，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郭憲坤將米糊揣在懷裡，嘴角都帶著笑意。
直到這一刻，他才敢肯定自己真的重生了，重生到了女兒剛出生這一年。
前世他打拚大半輩子，卻沒有一天是快樂的。
他悔不當初，總覺得虧欠徐霜和孩子太多。
每天都要吃安眠藥才能入睡的他，現在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他相信憑借著自己上輩子的經驗和能力，想帶著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絕對不是難事。
一想到自己的遺憾能被彌補，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要跳河的是不是徐霜？我看衣服好像是！”
“就是她，還抱著她閨女呢！真是造孽啊！”
“那也是姓郭的造孽，徐霜那麼好個姑娘就跟了他這個盲流子！”
幾個大嬸著急忙慌地朝著河岸跑，誰也沒看到郭憲坤。
郭憲坤猛地停住腳步，趕緊拉住其中一個。
“嬸子，你說我老婆怎麼了？”
剛說話那人愣了一下，隨即冷了臉。
“郭憲坤，你還有臉問？你媳婦這會兒抱著孩子要跳河，你……”
不等她說完，郭憲坤撒腿就朝著河岸的方向跑去。
他目眥欲裂，隻覺得心都要跳出來。
徐霜，不能跳！
我改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