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麵容姣好,容顏愈漸長開,蛻了些許稚氣,眼角微微上揚,平添三分嫵媚。
她高昂著頭,半闔的眼睛裡溢滿了不屑與妒色。
崔瑩瑩身旁圍了名男子,相貌俊朗,聽了她的問話才望了眼許昭,認出許昭身上的白裘,登時出聲回答:“是許家四姑娘。”
崔瑩瑩盯上許昭身上成色極佳的狐衣,揶揄道:“想來應是定遠將軍從關外抱回來的女兒了,一個連娘親都身份不明的東西,他們許家也認?”
仲宣宇不覺她言語間的諷刺和妒意,隻想著能討得她的歡心,伏低身道:“隻要你喜歡,那狐裘我也可為你尋一匹來。”
聞言,崔瑩瑩這才露出一抹溫婉的笑容,“多謝仲公子。”
她偏頭,眼底卻隻剩鄙夷之色。
仲宣宇出身富貴,家中世代經商,名下鋪麵更是數不勝數,但也僅是富商之子,縱然擁有萬貫家財,不過一介商人,依舊身份低微。
賀小公子則不同,他將來若是承襲爵位,那才叫真正的風光,怎叫區區一個商戶能比得上的。
崔瑩瑩連多看他幾眼都嫌煩,要不是娘親偏讓她同仲宣宇多親近,崔瑩瑩根本不願搭理他。
隻不過這仲宣宇出手倒也是真闊綽。
許昭被帶至一處僻靜之所,僅有兩名侍從在院門口候著,見賀延領人過來即刻彎低了身行禮。
賀延推開其中一扇緊閉的木門,大致能瞧清楚屋內的陳設。
是一間弩房,裡邊橫滿了各樣工器琢玉,中間擺有一張長長的沙盤,對對小旗列成她看不懂的陣型。
他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張細小而精致的麻褐色機弩,上邊裝有一支用白布棉團包裹了的箭頭,緊繃在弦上,形狀正合她這般大的孩童所用。
他把弩遞向許昭,“試試嗎?”
她搖搖頭:“不會。”
“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賀延繞過她身後,將弓描在她的臂上,與雙肩持平,有模有樣地從肩頸順著弩尖所指的方向瞄準不遠處,懸在半空中的一麵銅鑼。
他輕聲:“像這樣,肩與弩平齊,眼睛看準前方的鑼。”
話說到一半,他側眸去看許昭,才發覺自己竟將她半圈在懷中。
他的鼻翼輕觸她的柔發,嗅到她身上的暖香,小少年驟然紅了臉。
連他的錦衣上也勾起許昭的幾縷墨發。
而許昭神情專注,認真地循著他的話在學,睫上兩排小扇輕輕浮動著。
賀延心神微動,更怕會唐突了許昭,立刻鬆了手退後,卻不慎扣動了弩機。
短箭“咻”地衝出,射偏了兩寸,打在銅鑼的外沿,輕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鼓鑼連了根細線左右搖晃,小少年無端緊張起來,耳根泛紅不敢去看她,低聲道:“最重要的,是靜心。”
許昭自個琢磨了會兒手中的小弩,又環看了眼鋪設滿架的物什器件,目光望向賀延,“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她不甚了解其中的門道,但能做出這滿屋子的東西,應是極喜歡的。
賀延點點頭,說:“可母親不喜歡我碰這些。母親希望我考取功名,襲得父親爵位。”
“可路要自己選。”
他嘴邊漾起張揚的笑,瞳色堅定,“男兒自當建功立業,世襲候爵固可安享一世,卻不如上陣殺敵來得痛快。等我取勝歸來時,你一定要到城門下接我。”
“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小少年仔細想了想,低頭看她的眼睛,“我想見你。”
許昭頓了一瞬,過半晌才聲音溫溫地應下:“好。”
一小廝裝扮的人立在門外敲了敲門框中處,曲身喊道:“公子,夫人正在前院尋您。”
賀延問:“可有言明所為何事?”
“小的也不知。”
賀延思索片刻,回看向許昭,聲音清揚:“待會兒讓歸竹帶你在府中四處轉轉,我處理好瑣事就來找你。”
一直等許昭點頭,他才放心地往外走,忍不住又頻頻回頭望她,“小弩是送你的,閒暇時可用它打發時間。”
“真的假的?”許昭懷疑看他。這把小弩頗為精巧,做工費時,如何這麼容易就給她了。
賀延被她的反應逗笑,“當然了。”
她靜靜看著他愈漸走遠,卻依舊覺著好似總有一雙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
許昭張目望去,隻見一個身形瘦削的人隱在暗處,看不真切,卻有著一股熟切之感。
歸竹走上前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出言打斷了她的思緒:“四姑娘,由奴帶您到四處逛逛,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使喚小人便好。”
許昭不再細究那人影,將手上的小弩交給候在門外的青葙保管,然後乖乖隨歸竹走。
歸竹先是帶她在府中各處轉了轉,可不走兩處,許昭就感到疲軟不想再挪動。
她索性就停在鋪滿了玉石的石池子邊不走了,盯著湖底的遊魚發呆。
歸竹也識趣地退守在一旁,吩咐人備下吃食。
池水澄澈,池魚透明的尾翼和雙鰭緩緩在水中張開,收攏,忽而又轉向另一方遊去,卻總在同一處打轉。
她輕輕嘟囔:“池子裡的魚會睡覺嗎?”
她在這有些倦怠,想二哥哥了。
“許昭?”許荊從幾步遠的簷廊下過來,高聲喚她,嚇跑了一池的魚,“你在這裡做什麼?”
“在看魚。”許昭答道,又回問了句:“三姐姐呢?”
許荊方從茶樓出來,在樓上瞧見一個人,趾高氣揚的,對待貴公子是好言好語,待她與許若卻是截然相反的態度。
許荊實在看不慣這才出來的。
她環視一圈,答非所問:“賀小公子呢?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太無聊把他給嚇跑了呀?”
崔瑩瑩一直跟在許荊後麵,果不然就遇到了許昭。
崔瑩瑩聽見許荊說的話撲哧一笑:“我就說嘛,賀小公子怎會看上她呢。”
崔瑩瑩聽旁人說許府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向來不和,這麼一看果真如此。
崔瑩瑩斜睨著許昭,以一種極不舒服的目光肆意地上下打量她,皮笑肉不笑地繞至許昭周身,說道:
“瞧瞧,身上裹了層綾羅綢緞,倒真想不到是從關外抱回來的一個……”
她語意並未說儘,捂嘴竊笑一聲,看許昭的眼神也變了味兒,著實讓人浮想聯翩。
崔瑩瑩身後跟著的幾位世家小姐也掩嘴笑起來。
話音刺耳,許荊也不禁皺緊了眉。
許昭覺察出了崔瑩瑩的惡意,卻並不打算理會,轉身想要走。
真是越討厭什麼便越能遇見什麼。許荊煩躁皺眉,追上來攔住許昭,不爽道:“你又沒做虧心事,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