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抵達了鳴沙山下的月牙泉。
巨大的沙山連綿起伏,金色的沙丘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而在沙山的環抱中,一泓月牙形狀的清泉,靜靜地躺在那裡,水色清澈,宛如沙漠的眼睛。
沙與水,兩種截然不同的事物,在此處和諧共存了千年,本身就是一幅充滿禪意的畫卷。
我們三人走在泉邊,一一開心地追逐著水邊的蜻蜓。
元昊的心思,卻全不在此。他看著這奇景,眉頭緊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我走到泉邊,蹲下身,用手捧起一捧黃沙。沙子從我的指縫間,迅速流逝,無論我握得多緊,都無法將它留住。
“你看這沙。”我對元昊說,“它像不像你的神海?看似無邊無際,力量無窮,卻鬆散,無形,抓不住,留不下。”
然後,我又用手捧起一捧泉水。清澈的泉水在我的掌心,聚成一團,雖然也在流逝,但它有形,有凝聚力。
“再看這水。”我繼續道,“它看似柔弱,卻能凝聚成形。一滴水,微不足道。但億萬滴水,彙聚成泉,便有了生命。這,就是淩青竹的劍意。她將所有的力量,凝聚成了那‘一滴水’,所以能刺穿你那片鬆散的‘沙海’。”
元昊的身體劇烈地一震,眼中爆發出明亮的光芒。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月牙泉,又看了看環抱它的鳴沙山,喃喃自語:“沙……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一直追求將丹田化為‘海’,追求的是‘大’與‘多’。可我錯了……大而無當,多而無序,終究是虛幻!真正的關鍵,不是海,而是‘泉眼’!”
他激動地看向我:“築基的終點,不是要將丹田化為一片死海,而是要在這片丹田‘荒漠’中,找到自己的‘泉眼’,讓真氣由內而外地生發,凝聚成一點‘真水’!這一點真水,才是金丹的雛形!”
“孺子可教。”我讚許地點了點頭。
他終於悟了。
困擾了整個古武界百年的壁障,其關鍵,不在於如何突破,而在於從一開始,他們的方向就錯了。他們都在做加法,而真正的道,是先做減法,返璞歸真,找到那最初的“一”。
元昊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真誠。
“多謝前輩點化之恩!此恩,元昊沒齒難忘!”
就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元昊?你怎麼會在這裡?還跟這兩個普通人在一起?”
我們回頭望去,隻見一個穿著潮牌服飾,神情倨傲的青年,正帶著幾個人向我們走來。他腰間掛著一個精致的金屬機擴,顯然是蜀中唐門的人。
正是唐門的少主,唐楓。
他看到了元昊對我的恭敬態度,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和不解,隨即目光落在一旁玩耍的一一身上,眼神頓時變得輕佻起來。
“喲,這小妹妹長得挺水靈啊。元昊,這是你新認識的朋友?不給我介紹介紹?”
元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剛剛悟道,心境正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狀態,對唐楓這種輕浮的態度,感到極度的不悅。
“唐楓,管好你的眼睛和嘴巴。”元昊的聲音冷若冰霜,“這位是江前輩,於我有再造之恩。你若敢有絲毫不敬,休怪我翻臉無情。”
“前輩?”唐楓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一個穿著普通衝鋒衣,看起來就像個帶女兒出來旅遊的中年男人。
“元昊,你是不是被淩青竹打傻了?居然管一個普通人叫前輩?”唐楓嗤笑道,“我們唐門的情報網可不是吃素的,這兩人就是住在淩青竹隔壁的普通遊客。你堂堂昆侖聖子,輸了一場,就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了?”
他身後的幾個唐門子弟,也跟著哄笑起來。
在他們看來,元昊定是受了刺激,精神出了問題。
一一停下了玩耍,皺著小眉頭,躲到了我的身後。她不喜歡唐楓看她的眼神。
我依舊平靜地看著眼前的鬨劇,仿佛一切都與我無關。紅塵俗世,總有這樣的紛擾。
元昊氣得渾身發抖,神海境的氣勢不受控製地散發出來,壓向唐楓。
唐楓臉色一變,蹬蹬蹬退後幾步,他身後的唐門子弟更是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唐楓又驚又怒:“元昊!你想乾什麼?彆忘了,我們唐門和昆侖可是盟友!”
“你不配提‘盟友’二字。”元昊冷冷地說道,“從現在起,昆侖與唐門的盟約,就此作廢。”
他很清楚,一個隻知趨炎附勢、毫無敬畏之心的門派,根本不配做昆侖的盟友。更何況,他們還冒犯了江先生。
“你!”唐楓氣急敗壞,“你說了不算!這事我一定會稟報給昆侖的長老們!”
他不敢再與元昊正麵衝突,隻能把怨氣撒向我。
“都是你這個神棍!裝神弄鬼,蠱惑元昊!”唐楓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他手腕一翻,一個微不可見的黑點,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悄無聲息地射向我的眉心。
是唐門的淬毒暗器——“追魂釘”!陰險毒辣,見血封喉!
“小心!”元昊大驚失色,想要出手阻攔,卻已然不及。
然而,那枚足以洞穿鋼板的追魂釘,在距離我眉心還有一寸的地方,卻詭異地停住了。它就那麼懸浮在空中,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動彈不得。
整個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唐楓臉上的獰笑,僵在了那裡。他身後的唐門子弟,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我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將那枚追魂釘夾住,就像夾住一隻蒼蠅。
然後,我看向唐楓,眼神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淡漠,仿佛在看一隻不知死活的螻蟻。
“你剛才說,我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