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是時間最忠實的敵人,也是最冷酷的見證者。
在蓬萊仙殿那恒古不變的寂靜中,歲月失去了它原有的刻度。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於我們而言,不過是幾次呼吸吐納的間隔。
雖然到了末法時代,但是我經過對仙殿陣法的全力運轉,整個蓬萊仙島的所有靈氣都輸入到三個密室之內,靈氣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如雲似霧,繚繞在我們三人身旁,整個仙島仿佛也知道這是他最後一位主人似得,發揮最後一點餘熱。
我端坐於蒲團之上,神遊太虛,衝擊著元嬰與化神之間的那道無形壁壘。一一則沉浸在《九竅玲瓏心經》的玄妙之中,她的靈魂之力與功法完美契合,周身散發著清澈而純淨的道韻。小白則現出六尾仙狐的本體,巨大的身軀蜷縮著,引動天地靈氣,淬煉著血脈深處的古老傳承。
如此,不知不覺,便是兩百年光陰,彈指而過。
當我從深層次的入定中緩緩睜開眼時,我能感覺到,一一和小白也已到了一個階段性的瓶頸。一味苦修,過猶不及,容易滋生心魔。
“走吧,”我推開密室的石門,聲音打破了兩個世紀的寧靜,“我帶你們去看看,外麵的這個世界,究竟有多美。”
於是,我們開始了第一次長達十年的遊曆。
我們曾並肩站在珠穆朗瑪的峰頂,看腳下雲海翻騰,感受那“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誌淩雲;我們曾深入亞馬遜的雨林腹地,聽萬千生靈在月夜下齊聲鳴唱,觸摸那原始而野性的生命脈搏;我們曾漫步在撒哈拉的金色沙海,看落日將沙丘染成血色,體悟那亙古的荒涼與孤寂;我們曾泛舟於挪威的峽灣深處,仰望那如綠色綢緞般舞動的絢爛極光,驚歎於宇宙的瑰麗與神奇。
我們去過巴黎的鐵塔下喂鴿子,在東京的街頭嘗遍小吃,在威尼斯的貢多拉上聽船夫歌唱,在埃及的金字塔前追憶法老的榮光。我們看遍了日出與日落,經曆了繁華與荒涼,見證了新生與消亡。
這十年,我們是旅者,是看客,也是這紅塵畫卷中的一筆。
我帶著她們兩個去昆侖看了垂垂老矣生命即將走到儘頭的玄天宗,他現在已經是太上長老了。去看了昆侖現任掌教元昊,去蜀山見了蜀山掌門淩青竹,去看了唐門的唐菱,去英國,去教廷去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有些人已經不在了,有些人馬上也要不在了。
旅途中,小白也為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她見我和一一都姓江,便央著我也給她一個姓氏。
“以後,你就叫江小白吧。”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
“江小白……”她念著這個名字,金色的眼眸笑成了彎彎的月牙,“我有名字啦!”
從那天起,她也學著一一的樣子,怯生生又滿懷期待地,開始叫我“阿爹”。
一聲“阿爹”,是兩個女兒的依賴。我心中那份作為“人”的情感,在這紅塵煉心之旅中,變得愈發厚重而溫暖。
十年遊曆歸來,我們再次閉關。
這一次,又是兩百年。第二次出關時,江小白的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身後那標誌性的、毛茸茸的六條巨大狐尾,已經消失不見。不是收斂,而是徹底地、從根源上褪去了。此刻的她,除了那雙依舊純粹的金色眼眸,外觀上已與真正的人類少女再無任何區彆。
這是《青丘九變》大成的標誌,意味著她徹底擺脫了獸形的桎梏,化妖為人,道基圓滿。
“阿爹,你看!”她興奮地在我麵前轉了個圈,白色的裙擺飛揚,“再也沒有尾巴啦!以後穿褲子就方便多啦!”
她天真的話語,讓我和一一都忍俊不禁。
而一一,經過四百年的修行,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我引導的少女。她修為已至金丹巔峰,距離元嬰隻有一步之遙。更重要的是,她的氣質愈發空靈出塵,一舉一動,都暗合天道,仿佛她本身就是“道”的一部分。
我們的第二次遊曆,不再隻是單純的觀光。因為我們認識的好多人已經不在了!
在敘利亞的戰火廢墟中,我們曾救下一個在炮火中尋找父母的孤女,我隨手布下的一個小型庇護陣法,讓她在後續的轟炸中安然無恙。
在非洲的饑荒之地,一一不忍見餓桴遍野,她催動《九竅玲瓏心經》,以自身靈魂之力溝通天地,降下了一場蘊含著磅礴生機的甘霖。一夜之間,方圓百裡的枯地,儘數長出了可供食用的嫩芽。當地的土著將她奉為神明,跪拜不止,她卻隻是默默地看著,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
而在一次橫渡太平洋時,我們遇到了一支被現代海盜劫持的貨輪。小白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出手了。
她沒有使用任何法術,隻是站在船頭,目光一凝。一股無形的、源自血脈深處的上位者威壓,瞬間籠罩了整艘海盜船。那些窮凶極惡的海盜,在那雙金色眼眸的注視下,竟如同見到了天敵的野獸,渾身顫抖,癱軟在地,連武器都握不住。
不戰而屈人之兵。
事後,我為她煉製了一柄飛劍,劍身如一泓秋水,清澈無暇,卻鋒芒內斂。
“阿爹,它叫什麼名字?”小白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劍身。
“它沒有名字。”我緩緩道,“劍之名,當由持劍之人賦予。你希望它是什麼,它便是什麼。當你心中有守護之念,它便是守護之劍;當你心中有懲戒之意,它便是懲戒之劍。”
江小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將無名神劍鄭重地收入體內。
這次遊曆,我們見證了更多的人間疾苦與不平。這讓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道心愈發堅固,也愈發理解了“力量”二字的真正含義。
當再次回到蓬萊仙島時,我們三人的眼中,都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一次,不破化神,誓不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