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中心醫院重症監護區,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厚重的隔離門外,小武如同困獸般來回踱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門上那盞刺目的紅燈。每一次腳步落下,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門內,是正與死神進行著最慘烈搏鬥的張建國。
“蓖麻毒素導致多器官衰竭,組織壞死…河豚毒素深度抑製呼吸和循環中樞…兩種毒素形成惡性協同,加速毒性發作…病人深度昏迷,自主呼吸消失,完全依賴eo(體外膜肺氧合)和呼吸機維持…心臟多次驟停,複蘇後心功能極不穩定…血壓靠超大劑量升壓藥勉強維持…情況…極其危重,隨時可能…” 主治醫生沉重而專業的術語,像一把把冰錐,反複刺穿著小武的神經。每一句話,都預示著張叔生機的渺茫。
隔著厚厚的觀察窗,小武能看到裡麵忙碌的身影。張建國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連接著冰冷的機器。
eo的管道裡,暗紅色的血液在透明管道中循環,代替著他衰竭的肺進行氣體交換。
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和曲線,如同風中殘燭,微弱而危險。那張曾經堅毅如花崗岩的臉龐,此刻灰敗浮腫,沒有一絲生氣。
“張叔…您一定要撐住…”小武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滲出也渾然不覺。無力感和滔天的憤怒在他胸腔裡激烈碰撞,幾乎要將他撕裂。他恨自己的無能,恨凶手的殘忍,更恨那隱藏在黑暗深處、操控著一切的惡魔!
“小武!”陳雨桐快步走來,臉上帶著疲憊和一絲強壓的焦慮,將一份密封的文件袋遞給小武,“鄭主任那邊加急送來的!初步毒物溯源分析報告!還有…對李德福侄女李翠花的第一次審訊摘要!”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小武猛地接過文件袋,手指因為急切而有些顫抖。他撕開封條,抽出裡麵的報告。
報告首頁,省廳毒物分析中心的結論觸目驚心:
“經質譜聯用色譜及同位素特征分析,確認患者體內蓖麻毒素與河豚毒素來源特征高度一致!其分子結構、雜質譜及穩定同位素比值,與存檔樣本庫中…五年前鄰省‘金源礦業特大透水事故’現場提取的、用於非法清礦的‘毒鼠藥劑’殘留物樣本,吻合度超過998!”
“金源礦業?!毒鼠藥劑?!”小武瞳孔驟縮!一個塵封多年、充滿血腥和罪惡的名字,如同鏽跡斑斑的鐵錨,猛地從記憶深處被拖拽出來!
“金源礦業…”陳雨桐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就是那個…死了幾十個礦工,老板卷款跑路,最後不了了之的黑礦?!那種…那種混合了蓖麻籽提取物和河豚內臟的…土製毒鼠藥?!”
小武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想起來了!五年前,鄰省那個震驚全國的黑礦透水事故!
事故調查中,駭人聽聞地發現礦主為了驅趕礦道深處啃咬電纜和通風管的老鼠,竟然喪心病狂地使用了自製的、混合了劇毒蓖麻籽和河豚內臟的“毒鼠藥”!
事故發生後,礦井深處不僅發現了遇難礦工的遺體,還發現了大量被毒死的老鼠屍體,其攜帶的毒素汙染了地下水,甚至造成了周邊村民中毒!
這種土製毒藥的配方極其簡陋卻致命,特征明顯!後來被國家嚴令禁止和銷毀!
凶手使用的毒素,竟然來自那裡!來自那個充滿礦工冤魂的罪惡之地!
“李翠花的審訊呢?”小武的聲音如同寒冰。
陳雨桐快速翻到報告後麵:“李翠花一開始嘴很硬,隻承認是受王海(設備組內鬼)脅迫和金錢誘惑,幫忙傳遞過幾次東西給李德福,但對具體是什麼東西、做什麼用一概不知。
直到我們拿出李德福裝癱的證據和在碾房找到筆記本、鑰匙的事實,並告訴她李德福已經死了,她才徹底崩潰!”
“她交代,大概一個多月前,王海確實給了她一個用蠟封好的小玻璃瓶,讓她悄悄塞進李德福院牆的狗洞裡。瓶子裡…是些褐色的粉末!她當時聞了一下,有點怪味,像…像發黴的花生!王海警告她彆多問,照做就給錢。她害怕,就照做了。後來…後來李德福好像就‘病’得更重了,很少讓她進屋…”
發黴花生味的褐色粉末?小武瞬間聯想到了黃曲黴毒素!王海給李德福的,很可能是用來汙染“明武”展示樣品的黃曲黴毒素原料!而蓖麻毒素和河豚毒素…來源指向金源礦業!
兩條線!兩條看似獨立、卻又在某個黑暗節點交彙的毒源線!
“金源礦業…毒鼠藥…金老七(老金)…”小武喃喃自語,一個可怕的猜想如同閃電般劈開迷霧!“鄰村那個跑運輸、懂爆破、坐過牢的金老七…他姓金!他和金源礦業…是什麼關係?!”
鄭衛國的行動,如同被注入強心劑般驟然提速!省廳專案組兵分兩路:
一路直撲鄰省,在當年處理金源礦業事故的封存檔案庫中,掘地三尺!目標:所有涉及“毒鼠藥”配方的來源、製造者、使用者名單!以及事故後可能的毒物流失記錄!
另一路則集中力量,深挖金老七(金廣源)的所有社會關係、人生軌跡!重點:他與金源礦業的關聯!尤其是五年前事故前後的行蹤!
信息如同雪片般彙聚到小武和陳雨桐的臨時指揮部(設在醫院附近一個安全屋)。
鄰省檔案組:
“查到了!當年礦上負責配製和投放那種土製毒鼠藥的,是一個叫金老蔫的老礦工!他是礦主金大發的遠房親戚!事故發生時,金老蔫就在井下負責投放點附近,確認遇難!但…我們在封存的礦工遺物登記冊裡,發現金老蔫名下登記有一個上鎖的小鐵盒!裡麵具體是什麼未知,事故後由其唯一的兒子…金廣源領走!”
“金廣源…就是金老七!五年前他父親金老蔫死於金源礦難!”
金老七調查組:
“金廣源,綽號金老七,48歲。其父金老蔫,金源礦業老礦工,五年前死於礦難。金廣源年輕時在礦上乾過爆破工,後因打架致人重傷入獄五年。出獄後回老家(即大李村鄰村)跑運輸,脾氣暴躁,嗜賭,欠下巨額高利貸。據線報,近兩個月他出手突然闊綽,還清了賭債,還買了新車!資金來源不明!”
“技術組恢複了他被摔碎的手機部分數據!發現近一個月,他與一個加密虛擬號碼有多次聯係!最後一次通話就在張村長遇襲前半小時!同時,手機裡刪除的照片中,有幾張是…大李村辣椒文化節舞台的施工圖紙和後台布局照片!”
線索瞬間貫通!如同黑暗中亮起的血腥拚圖!
金老七(金廣源)——金源礦業遇難礦工金老蔫之子——繼承了父親可能私藏的毒鼠藥配方或原料(那個小鐵盒)——因嗜賭欠下巨債,被幕後黑手收買(巨額資金來源不明)——利用其爆破和狠辣特長,以及對毒物的潛在接觸(從小可能接觸過配方),成為執行刺殺張建國和製造混亂的棋子!他使用的混合毒素,極可能就是來自其父遺留的、當年金源礦業使用的土製毒鼠藥原料提純或改進版!而王海,則是被同一股勢力收買、負責內應和毒氣襲擊的內鬼!
“金老七!果然是他!”小武眼中爆射出刻骨的仇恨!殺父之仇(金源礦難)?還是單純的金錢交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扣動扳機、將毒針刺入張叔後背的惡魔!
“鄭主任!金老七現在在哪?!”小武對著電話低吼。
“正在全力追捕!”鄭衛國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他的車在鄰縣一個廢棄磚廠被發現,人不見了!我們判斷他可能潛回了老家或者熟悉的藏匿點!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另外,對李德福家的第三次徹底搜查也有發現!在他家灶台下的暗格裡,找到一個用油紙包著的…賬本殘頁!”
“賬本殘頁?”
“對!隻有一頁!上麵隻記錄了一筆賬:‘收金大發(金源礦主)現大洋五十塊,封口。黑石崖,三號礦洞,丙字區。’ 日期是…礦難發生前三天!”
黑石崖!三號礦洞!丙字區!金源礦難的核心事發區域!金大發在礦難發生前三天,給了李德福五十塊大洋“封口費”?!封什麼口?!難道李德福這個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村會計,竟然在五年前就卷入了金源礦難的黑幕?!他知道礦難的內情?甚至…參與了掩蓋?!
李德福!金源礦業!金老七!金大發!張建國遇刺!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那個早已坍塌、吞噬了無數生命的罪惡礦洞!指向了那場被刻意掩蓋的驚天黑幕!
安全屋內,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小武、陳雨桐、還有剛剛趕到的鄭衛國派來的省廳刑偵專家老邢,圍坐在桌邊。桌上攤開著那張從李德福灶台下搜出的、泛黃的賬本殘頁。上麵那行用蠅頭小楷記錄的“收金大發現大洋五十塊,封口。黑石崖,三號礦洞,丙字區。”字跡,如同鬼畫符般刺眼。
“黑石崖三號礦洞丙字區…是當年透水事故的核心區域,也是後來清理時發現毒鼠藥殘留和礦工遺體最集中的地方。”老邢指著地圖上鄰省的一個位置,聲音低沉,“金大發在事故發生前三天,給李德福五十塊大洋封口…這太蹊蹺了!李德福一個外省的村會計,怎麼會和鄰省的黑礦礦主扯上關係?還涉及核心礦區的‘封口’?”
“除非…李德福當時就在礦上!或者…他掌握著金大發必須封口的秘密!”小武眼中寒光閃爍,“聯係李德福的‘絕密’工作筆記!他記錄龐雜,時間跨度大,但五年前金源礦難發生的時間段…筆記是空白的!”
“對!我們仔細核對過!”陳雨桐立刻調出筆記本的電子掃描件,“從礦難發生前一個月到礦難後三個月,李德福的筆記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這太反常了!他連村裡丟隻雞都要記一筆!”
刻意的空白!欲蓋彌彰!
“動機呢?”老邢皺眉,“李德福圖什麼?五十塊大洋在當時是巨款,但也不至於讓他冒這麼大風險卷入礦難黑幕吧?”
“也許…不隻是錢?”小武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張殘頁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封口’…封什麼口?金大發怕李德福說什麼?李德福又憑什麼能威脅到金大發?”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荒誕的念頭,如同毒藤般悄然爬上小武的心頭。他猛地抓起那張殘頁,對著燈光!紙張很薄,有些地方微微透光。他死死盯著“黑石崖,三號礦洞,丙字區。”這幾個字的下方!
在強光的透射下,那幾個字的筆畫邊緣,似乎…隱隱透出一些極其淡的、被完全覆蓋的、另一個字跡的輪廓!像是有人曾經在下麵寫過什麼,又被後來者用濃墨徹底塗抹掩蓋了!
“有東西!下麵有字!”小武的心臟狂跳起來!
老邢和陳雨桐立刻湊過來。老邢拿出隨身攜帶的專業強光放大鏡和紫外線燈,小心翼翼地照射、觀察。
“是鉛筆!很輕的鉛筆字!”老邢的聲音帶著激動,“被墨汁蓋住了,但痕跡還在!紫外線下更明顯一點!快!圖像增強!”
技術手段介入。經過複雜的圖像處理軟件增強和濾光,那被掩蓋的鉛筆字跡終於艱難地、模糊地顯現出來,斷斷續續,如同垂死者的囈語:
“…見…金…殺…王…埋…丙…”
“見金殺王…埋丙?!”陳雨桐倒吸一口涼氣!
“金?金大發?王?王是誰?埋丙?埋在丙字區?”老邢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殺…埋…”小武咀嚼著這兩個充滿血腥味的字,結合賬頁上“封口”的記錄,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測呼之欲出!“李德福…他當時在礦上!他目睹了…或者…他參與了…金大發殺人滅口!然後把屍體埋在了三號礦洞丙字區!金大發給他五十塊大洋,是封他殺人和埋屍的口!”
這個推測如同驚雷,炸得安全屋內一片死寂!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李德福就不僅僅是吳家父子的黑賬房,更是一個手上沾血的殺人犯!而金源礦難,可能不僅僅是安全事故,更隱藏著謀殺滅口的驚天罪惡!
“王…王…”小武腦中電光火石,“金源礦難調查報告裡,有沒有一個姓王的、在事故中失蹤或死亡的礦工?地位比較特殊的那種?”
老邢立刻拿出平板,調取封存的礦難檔案電子版,快速檢索。“有!王鐵柱!礦上的技術員兼安全員!為人耿直,多次向上級舉報金源礦業的安全隱患和違規操作!事故發生時,他就在丙字區當班!後來遺體…沒有找到!被認定為透水衝走,下落不明!”
王鐵柱!舉報者!在核心事發區當班!遺體失蹤!所有的疑點,瞬間指向了他!
“見金殺王埋丙…”極有可能就是李德福用鉛筆記錄下的、這樁血腥交易的冰冷注腳!他目睹甚至參與了金大發在礦難前(或製造礦難為掩護)殺害舉報者王鐵柱,並將其屍體埋入丙字區的罪惡!金大發用五十塊大洋封了他的口!而這一切,被李德福用鉛筆偷偷記錄在賬本上,後來或許因為恐懼,又用墨汁覆蓋!
五年後,金老七(金廣源)——金老蔫的兒子,可能從父親遺物(那個小鐵盒)中,不僅得到了毒鼠藥配方,更可能發現了父親留下的、關於李德福參與殺害王鐵柱的證據或線索!殺父之仇(父親死於礦難)加上舉報者之死的線索(父親可能知道內情或留有證據),讓金老七對李德福乃至所有掩蓋礦難真相的人充滿了刻骨仇恨!
當吳天豪背後的勢力(可能與當年金源礦難的保護傘有千絲萬縷聯係)找到金老七,讓他執行刺殺張建國(作為吳家罪證的揭露者)的任務時,金老七看到了複仇的機會!他不僅接了任務,更在毒素上做了手腳——使用了其父遺留的、源自金源礦業的致命毒鼠藥配方!這既是為了完美執行任務(難以追查),更是為了…向所有與那場礦難黑幕有關的人複仇!李德福的死(被炸斷腿),張建國的遇刺(毒針),或許在他扭曲的複仇邏輯裡,都是清算!
“瘋子!這是一個被仇恨徹底吞噬的瘋子!”老邢臉色鐵青。
“不止是他!”小武的聲音冰冷刺骨,“他背後的人!收買他、給他提供情報和舞台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謀!他們利用金老七的仇恨和瘋狂,借刀殺人!既能除掉張叔和我這個眼中釘,又能將金老七這個知道礦難舊事的隱患一起除掉!一箭雙雕!”
所有線索終於彙聚成一條洶湧的暗河,源頭是五年前坍塌的礦洞和埋葬的屍骨,裹挾著仇恨、貪婪和滅口的毒液,最終衝向了今日的大李村!
“鄭主任!必須立刻找到金老七!他知道得太多!他本身就是活證據!而且他極度危險!”小武對著電話吼道。
“明白!鄰省警方已經配合,正在對當年丙字區可能的埋屍點進行秘密勘探!同時,對金老七的搜捕圈正在收緊!他最後消失的區域…就在大李村和鄰村交界的…黑風林!”鄭衛國的聲音斬釘截鐵。
黑風林!一片地形複雜、植被茂密的原始次生林!是金老七這種本地通最理想的藏匿和伏擊地點!
夕陽如同熔化的鐵水,潑灑在黑風林茂密的樹冠上,將層層疊疊的枝葉染成一片詭異的暗紅。林間光線迅速黯淡下來,濃重的陰影如同墨汁般從四麵八方湧出,吞噬著一切。鳥獸歸巢,死寂開始蔓延,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如同無數鬼魂的低語。
武警、特警、帶著警犬的搜捕隊,如同梳子般,以拉網式向黑風林深處推進。
強光手電的光柱在愈發昏暗的林間交錯切割,警犬低沉的吠叫聲此起彼伏。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要抓捕的,是一個精通山林、心狠手辣、身懷劇毒和槍械、被仇恨徹底扭曲的亡命徒!
小武堅持加入了搜捕隊。他穿著防彈衣,手持強光手電和一把警用匕首,眼神銳利如鷹,每一個神經末梢都繃緊到了極致。張叔還在死亡線上掙紮,而那個將毒針刺入張叔體內的惡魔,就藏在這片黑暗的叢林裡!血債,必須親手討回!至少…要看著他伏法!
“注意三點鐘方向!有踩踏痕跡!”耳機裡傳來前方尖兵的低聲報告。
小武立刻和身邊的幾名特警調整方向,小心翼翼地包抄過去。那是一小片被壓倒的灌木叢,旁邊散落著幾個新鮮的煙頭和一個被踩扁的空罐頭盒。
“是他的!金老七的煙!”一個熟悉金老七生活習慣的本地乾警低聲道。
“小心!他可能就在附近設伏!”帶隊特警隊長低聲警告。
隊伍更加警惕,呈扇形緩緩向前推進。光線越來越暗,手電光柱之外,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
突然!
“汪!汪汪汪!”一條警犬猛地對著左前方一片茂密的蕨類植物叢狂吠起來,顯得極其焦躁不安!
“有情況!”特警隊長手勢一打,所有人瞬間進入戰鬥狀態,槍口瞬間指向那片黑暗!
“金老七!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特警隊長用擴音器厲聲喝道,聲音在林間回蕩。
死寂。隻有警犬越來越狂躁的吠叫。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石子落水的聲響,從蕨類叢深處傳來!
緊接著,一股淡淡的、帶著奇異甜腥的氣味,隨著夜風飄散開來!
“毒氣!閉氣!後退!”特警隊長經驗豐富,臉色驟變,厲聲嘶吼!
所有人反應極快,瞬間屏住呼吸,向後急退!同時,幾枚強光震撼彈被準確投入那片蕨類叢!
“轟!轟!”刺眼的白光和巨大的爆鳴瞬間撕裂黑暗!震得人耳膜生疼!
強光中,隻見一個穿著偽裝吉利服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從蕨類叢中猛地竄出!正是金老七!他臉上帶著瘋狂和怨毒,手中赫然舉著一個改裝過的噴霧罐!剛才那股甜腥毒氣,顯然就是從這裡噴出的!
“小心!”小武眼尖,看到金老七竄出的同時,手指已經扣向腰間!
“噗!噗!”兩道微弱的火光在金老七手中閃現!裝了的手槍!
子彈帶著破空聲射向離他最近的兩名特警!
“噗嗤!”“呃!”
一名特警肩部中彈,悶哼一聲!另一名特警頭盔被打得火星四濺,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踉蹌後退!
“開火!壓製!”特警隊長怒吼!槍聲瞬間爆豆般響起!子彈如同潑水般射向金老七藏身的樹乾和岩石!
金老七如同鬼魅般借助地形翻滾躲避,動作敏捷得不像人類!他一邊利用樹木和岩石做掩體還擊,一邊瘋狂地向密林更深處逃竄!顯然,他對這片地形了如指掌!
“追!彆讓他跑了!”小武雙目赤紅,第一個追了出去!血仇就在眼前,他絕不能放過!
一場驚心動魄的叢林追逐戰瞬間爆發!槍聲、喊聲、警犬吠叫聲、奔跑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打破了黑風林的死寂。金老七如同滑溜的泥鰍,在黑暗和複雜地形中穿梭,不斷利用樹木、藤蔓甚至布設的簡易陷阱(絆索、尖樁)阻擋追兵!他手中的毒氣罐和手槍,更是致命的威脅!
小武憑借過人的體能和在部隊練就的叢林追蹤技巧,死死咬在金老七身後幾十米處。好幾次子彈擦著他的身體飛過,他都渾然不顧,眼中隻有那個瘋狂逃竄的身影!
追過一道布滿濕滑苔蘚的山梁,前方出現一片相對開闊的窪地,中間有一小片沼澤。金老七慌不擇路,竟然直衝沼澤而去!
“他跑不了了!沼澤陷他!”後麵追趕的特警喊道。
然而,金老七衝到沼澤邊緣,卻猛地停下,轉身!他臉上露出一個極其猙獰、混合著絕望和瘋狂的笑容!他不再逃跑,反而背對著那片吞噬生命的沼澤,麵對著緊追而來的小武和特警們!
他高高舉起了左手!手中,赫然握著一個閃爍著紅色指示燈的——黑色!
“都彆過來!”金老七嘶聲狂吼,聲音如同夜梟般淒厲,“再過來!老子就按下去!大家一起完蛋!”
所有人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槍口死死鎖定他,卻不敢扣動扳機!!他在這裡還埋了炸彈?!
“金老七!放下!你逃不掉了!”特警隊長厲聲喝道。
“逃?哈哈哈!”金老七瘋狂大笑,眼中是歇斯底裡的光芒,“老子就沒想逃!李德福那個老狗死了!張建國那個老東西也快了!值了!夠本了!吳家那群王八蛋!還有你們這些穿官衣的!都他媽不是好東西!五年前!黑石崖!三號洞!丙字區!你們知道下麵埋著什麼嗎?!是我爹!是王鐵柱!是幾十條人命啊!”
他狀若瘋魔,揮舞著:“金大發跑了!你們抓到了嗎?那些當官的收了錢,把這事捂得嚴嚴實實!李德福那個幫凶,卻躲回村裡裝好人!他們都該死!現在,該輪到你們了!想知道炸彈在哪嗎?哈哈哈!就在你們腳下!就在這片沼澤裡!我埋了足夠把這片林子掀上天的東西!來啊!開槍啊!一起死啊!”
他的話語如同毒液,噴射著積壓了五年的血淚和仇恨。小武和特警們的心都沉到了穀底。沼澤埋雷?這是最糟糕的情況!強攻,他引爆炸彈,所有人陪葬!退?他可能趁機逃脫或者引爆!
談判專家試圖喊話,但金老七已經完全陷入了癲狂狀態,根本聽不進去。他手中的按鈕,隨時可能被按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氣氛緊張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隨時可能崩斷!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小武的目光死死鎖定金老七,大腦在極限壓力下高速運轉。他注意到金老七在瘋狂叫囂時,身體下意識地微微側傾,受傷的右腿似乎承受著痛苦,重心主要壓在左腿上。他握著的左手,食指死死扣在按鈕上,但手臂因為激動和之前的搏鬥,似乎有些顫抖不穩。
機會!唯一的機會!在他按下按鈕前的瞬間!
小武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恐懼和雜念排出腦海,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將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雙腿和右臂!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鎖定金老七握著的左手手腕!
“掩護我!”小武用隻有身邊特警能聽到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同時,他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從掩體後竄了出去!不是直線衝向金老七,而是劃出一道急速的弧線,撲向他左側的沼澤邊緣!
“找死!”金老七看到小武撲出,眼中凶光爆射,食指猛地發力,就要按下!
“砰!砰!砰!”
幾乎在小武撲出的同時,幾名特警的精準點射瞬間響起!子彈不是射向金老七的要害,而是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打在他身前的地麵上和握的左手旁邊的樹乾上!泥土和木屑飛濺!巨大的聲響和濺射物,形成了完美的乾擾和壓製!
金老七的動作被這突如其來的精準壓製乾擾了零點幾秒!他的食指下意識地頓了一下,身體也本能地向右側閃避濺射物!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時速的瞬間!
撲到沼澤邊緣的小武,借著前衝的慣性,身體如同投石機般猛地擰轉!右手用儘全身力氣,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警用匕首,如同閃電般擲了出去!
匕首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帶著小武所有的憤怒、仇恨和決絕,撕裂昏暗的空氣,精準無比地——釘穿了金老七握著的左手手腕!
“啊——!”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劃破夜空!
脫手飛出!
金老七捂著手腕,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上!”特警隊長一聲令下!
如同猛虎出閘!幾名特警如同閃電般撲了上去!瞬間將慘叫的金老七死死按倒在地!徹底製服!
危機解除!炸彈未被引爆!
小武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流下,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看著被特警死死壓住、仍在瘋狂嘶吼掙紮的金老七,眼中沒有喜悅,隻有冰冷的疲憊和無儘的寒意。
抓住了。惡魔抓住了。但張叔還在生死線上。五年前礦洞裡的屍骨還未見天日。那場礦難背後的保護傘,依然藏在更深的黑暗裡。
一名特警小心地撿起那個掉落在落葉上的。他檢查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極其古怪,抬頭看向隊長和小武:
“隊長…這…是…是空的!沒有連接線!裡麵…根本沒裝電池!是個…假貨!”
假貨?!金老七最後的瘋狂威脅…竟然是虛張聲勢?!他根本沒在沼澤裡埋炸彈?!
小武和特警隊長瞬間愕然!一股被戲耍的憤怒和更深的寒意湧上心頭!
“哈哈哈!蠢貨!一群蠢貨!”被按在地上的金老七,聽到特警的話,竟然瘋狂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怨毒和一種病態的得意,“炸彈?老子當然埋了!但不是在這裡!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嗎?好戲…才剛剛開場呢!那份‘禮物’…現在…應該已經…送到了吧?哈哈哈…”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頭一歪,嘴角突然湧出大量黑紫色的、帶著泡沫的鮮血!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神迅速渙散!
“不好!他服毒了!”特警隊長臉色劇變,立刻掐住他的下頜,但已經晚了!
!劇毒!瞬間致命!
金老七死了!帶著惡毒的嘲笑和那句“禮物已經送到”的謎語,死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那份“禮物”…是什麼?!送到了哪裡?!
小武看著金老七迅速失去生命光彩的眼睛,隻覺得一股比黑風林的夜色更濃重、更冰冷的寒意,瞬間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