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原想著,能中個舉人已是祖墳冒青煙,盤算著考完就回鄉開個私塾度日。
誰料想,柳暗花明。
胡玉娥嫁妝豐厚,有了這筆銀子的支撐,陳勇繼續閉門苦讀。
三年後上京趕考,終是中了進士。
又借著胡勝利的錢財打點疏通,謀了個七品縣令的實缺。
清河縣位置偏北,距離江臨縣兩千多裡。
赴任那年,陳瑤三歲,陳偉更小,才一歲半。
胡玉娥說“一個人帶不了兩個娃”,就把陳瑤撇在了陳家村,交給年邁的公婆照看,而她卻帶走了八歲的娘家侄女胡錦雪。
一晃四年過去,陳瑤七歲了。
陳家老兩口尋思,孫女到底是官家小姐,總窩在鄉下算怎麼回事?
便讓大兒子陳猛送她上清河縣,同行的還有大堂哥陳前。
老兩口盼著兒子陳勇能提攜下長房,給陳猛在縣衙謀個差事,把陳前帶在身邊讀書,一家子也算有個奔頭。
誰知,陳猛父子在清河縣隻待了兩個月,便收拾包袱回了老家。
自打陳猛一走,胡錦雪就變了臉。麵上依舊親親熱熱,姐姐長妹妹短的,背地裡卻處處使絆子。
陳瑤起初摸不著頭腦,直到有一回,她躲在假山後納涼,聽見兩個小丫鬟落嚼舌根:
“哎,真小姐回來了,表小姐這位置就尷尬了!”
“那也未必!老爺夫人真疼她,能扔在鄉下這些年頭?”
“話是這麼說,可到底親疏有彆!我聽說啊,表小姐差一點點就過繼給夫人當閨女了……”
“可不是嘛!要是大小姐晚回來個把月,這事兒沒準就成了!”
聽著腳步聲遠去,陳瑤一個人坐在冰涼的石頭上,心裡頭像被針紮了一下。
原來如此!
她親娘胡玉娥,竟打算過繼娘家侄女。
真是天大的笑話!
自己有親生的骨肉不要,偏要去養彆人家的孩子?
她抬眼望著這宅子裡氣派的花園亭台,來來往往的仆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沒有外祖家的貼補,單靠她爹那點俸祿,能撐得起這麼大的排場?
養得起這許多下人,為什麼偏偏就容不下一個她?
可這樣的日子,又何嘗是自己所期盼的?
官家小姐處處是規矩,步步要小心,哪有在陳家村趕海釣魚來得快活自在?
她又想起離開那日,小堂弟陳奇抱著她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
從陳家村到清河縣,大伯帶著她足足走了兩個多月。
山高水長,不知下次回去,阿奇還認不認得她這個阿姐了?
“啪!”一聲脆響,驚得陳瑤猛地回神。
抬頭就見胡玉娥滿麵怒容,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上:“低著頭裝什麼鵪鶉?是不是心虛了!”
陳瑤這才記起,自己還在受審呢。
方才她娘說什麼來著?
對了,她娘指著她鼻子罵:“錦雪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我知道你心裡憋著怨氣,怨我們把你丟在老家不聞不問!
可那也是沒法子!誰曾想你小小年紀,心腸如此歹毒,竟把這怨氣撒在你親弟弟頭上!果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
陳瑤喉嚨發緊,一股悲憤直衝腦門——她是白眼狼,他們又是什麼?
話衝到嘴邊,卻化作一聲無力的辯白:“我……沒推。”
“還敢犟嘴!反了你了!”胡玉娥抄起手邊的戒尺,劈頭蓋臉就朝陳瑤身上抽了幾下。
戒尺抽在皮肉上,火辣辣地疼,眼淚瞬間湧了上來。
陳瑤死死咬著唇,硬是沒哭出聲,隻倔強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胡玉娥:“娘!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推阿偉!他是我弟弟啊!我怎會害他?”
胡玉娥看著她那雙含淚卻異常執拗的眼睛,心頭一股邪火“噌”地竄起,暗地裡恨得直咬牙:
這丫頭,打從進了門就沒一天順她的心!果然不是自己生的,骨子裡就不跟自己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