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是小白搶了我的糕糕!”陳奇小嘴一癟,越說越委屈,乾脆放聲嚎啕起來,“阿姐抱它,卻不抱我!”
陳瑤聽得額角直跳。
就為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
這小東西還記仇!
她扯起陳奇的衣襟,一邊給陳奇擦眼淚鼻涕,一邊耐著性子講道理:
“小白才多大點兒?跟那剛出生的奶娃娃似的!阿姐怕你那一巴掌下去,把它那小腦袋瓜子打傻了,要是傻了,那就變成條傻狗,傻狗還怎麼陪你玩?”
“真……真的會傻?”陳奇的哭聲戛然而止,抽噎著,抬起淚汪汪的大眼求證。
“真的!”陳瑤肯定地點頭,“那塊糕糕,小白吃了就吃了。阿姐再給你拿一塊新的就是了!
咱家阿奇可是頂頂大方的孩子,怎麼會為了一塊糕糕,就跟個小狗崽兒過不去呢?”
“嗯嗯!”陳奇用力點頭,小胸脯挺了挺——他大方!他才不計較呢!
隻是那小腳丫卻不安分地朝腳邊蹭來蹭去的小白輕輕一踢,把它撥開老遠。
陳瑤瞧著他這副“嘴上大度,行動上寸土不讓”的小模樣,差點沒憋住笑出聲。
趕緊咬了咬下唇,把笑意壓下去,生怕再把這剛哄好的小祖宗惹毛了。
拿著新到手的甜糕,陳奇學乖了。
他警惕地盯著小白,示威似的吐了吐小舌頭,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在糕餅下邊接著,堅決不給小白半點可乘之機!
海邊擠滿了人。
陳瑤踮腳張望,沒瞧見阿奶和大伯娘的身影。
她也懶得在烏泱泱的人群裡費勁尋找,徑直拉著陳奇,朝遠處那片礁石灘走去。
那裡向來藏著好貨,隻是每次偷偷跑去,回來總免不了挨阿奶一頓數落。
礁石濕滑,磕著碰著可不是鬨著玩的,村裡人說,早年就有娃子摔倒,磕壞了腦子!
姐弟倆走到時,礁石灘上已有幾個人在彎腰翻找。
這片灘塗頗大,陳瑤沒停留,拉著陳奇繼續往遠處走,直到與其他趕海人拉開一段距離。
她把陳奇放在礁石灘旁小路上和小白玩,自己提著水桶下礁石灘。
一連翻了好幾塊石頭,除了幾隻慌慌張張逃竄的小螃蟹,竟一無所獲。陳瑤也不氣餒,又往前挪了幾步。
忽然,她目光一凝!隻見一塊半浸在海水裡的石頭縫下,慢悠悠探出幾根細長、帶著吸盤的觸須!
大半年沒趕海,她還頗為不適應!
陳瑤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那是啥:“哎呀!今日開門紅,竟遇上你這小東西!”
她喜滋滋地抽出隨身帶的小木棍,將棍尖伸向那蠕動的觸須。
那觸須仿佛找到了攀附物,順勢便纏了上來!
陳瑤手腕一抖,用力朝外一帶!一個一斤多重的大八爪魚被拽離了藏身的石縫!
想到那彈牙爽脆的口感,陳瑤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饞蟲被徹底勾起來了!
不成,今兒中午非得把它吃到嘴裡不可,否則怕是要害“相思病”!
旗開得勝,陳瑤興致更高。
她貓著腰,繼續在嶙峋的礁石間搜尋。
目光掃過一塊半人高的大石底部,忽地定住!
隻見石下陰影裡,赫然伏著一隻背殼青黑的大青蟹!
拿出棍子把青蟹扒拉出來,她先用腳踩住蟹殼,才敢用手去拿,麻利地從腰間扯出備好的草繩,三下五除二便將那對凶悍的大螯和幾條蟹腿捆了個結實。
直起身,迎著略帶鹹腥的海風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味道談不上好聞,卻讓陳瑤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
這是……自由的味道!
從今往後,再無人苛責她,再無人要她委屈遷就!
她便是她!
胸中激蕩,不吐不快!
她猛地轉過身,麵朝大海,雙手攏在嘴邊,用儘力氣大聲喊道:“我——回——來——啦——!”
蹲在路邊正和小白大眼瞪小眼的陳奇,聽見姐姐的呼喊,也學著她的樣子,小手圈在嘴邊,奶聲奶氣地跟著喊:“我——回——來——啦——!”
稚嫩的童音混著海風,逗得陳瑤叉腰暢快大笑。笑罷,她在原地跳了好幾下!
這一次,再沒有否定,再沒有責怪。
橘紅的日頭穿透海麵蒸騰的薄霧,照在陳瑤身上,暖陽陽的但不熾熱。
腳下忽然傳來異樣的蠕動感。
陳瑤警覺地後退半步,彎腰撥開上麵的沙子,一個灰撲撲、布滿螺旋紋路的硬殼小東西正往沙裡鑽。
“嘿!還想溜?”陳瑤眼疾手快,一把將那“小賊”撈起。
原來是個圓鼓鼓的貓眼螺!她拇指食指用力一捏——噗嗤!
一股強勁的水柱猛地從螺口噴射出來!
“哎呀!”陳瑤猝不及防,被噴了個正著。
她把那“罪魁禍首”扔進桶裡,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反而更來勁兒了。
這東西好玩!得多逮幾個!
“阿姐!你都逮著啥寶貝啦?”陳奇按捺不住好奇心,小跑著湊過來,踮起腳尖扒著桶沿往裡瞧。
“你怎麼跑下來了?”陳瑤直起身,目光越過他的小腦袋,瞧見落在後頭的小白正跟一塊礁石較勁。
小家夥吭哧吭哧費了牛勁爬上石頂,下來時卻失了平衡,骨碌碌滾了下來,一身蓬鬆的絨毛瞬間裹滿了黑黃的泥沙,成了隻“泥狗子”。
“噗哈哈……”陳瑤忍俊不禁。
笑歸笑,她沒忘板起臉教訓眼前的小豆丁:“阿奇!不是讓你帶著小白乖乖待在路上麼?這礁石灘多危險!要是讓阿奶瞅見你下來,仔細你的小屁股挨揍!”
陳奇不服氣地噘起小嘴:“阿姐能來,為啥我不能來?”
陳瑤伸手輕輕一戳他光潔的腦門:“我是大人,你是小娃娃,能一樣麼?”
“騙人!”陳奇梗著脖子,理直氣壯地反駁,“你明明也是小孩!”
說完還衝她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小舌頭吐得老長。
“嘿!反了天了!敢頂撞阿姐?”陳瑤佯怒,擼起袖子,作勢揚手,“今兒非得讓你認清楚,誰是老大!”
陳奇撒丫子就朝靠海那片相對平坦的沙石地衝去!邊跑還邊回頭衝陳瑤擠眉弄眼地挑釁。
陳瑤下意識追了兩步,突然想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趕緊刹住腳,衝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背影急喊:
“阿奇!站住!阿姐不打你了!快停下!你腳下踩的那片,底下全是鋒利的碎蛤蜊殼!!你還穿著開襠褲呢!要是一屁股墩坐下去——”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點幸災樂禍,“嗬嗬,就等著被紮成個血刺蝟吧!”
陳奇正跑得歡實,聽到這話,小屁股蛋兒仿佛感到一陣涼意!
他“嗷”地一聲尖叫,條件反射般伸出兩隻小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小臉煞白,半步也不敢挪動了。
“阿……阿姐!我……我害怕!”帶著哭腔,大眼睛裡瞬間包滿了淚。
“知道怕就好!”陳瑤鬆了口氣,走過去,“再敢亂跑亂跳,不光屁股遭殃,回家還得吃阿奶和大伯娘兩頓‘竹板炒肉’!雙份的喲!”
陳奇怯生生地後退一小步,淚眼汪汪地求證:“真……真不打我了?”
陳瑤被他這小模樣逗樂了:“我啥時候真打過你?”
“你剛才就想打!還說要打兩頓!”陳奇委屈巴巴地控訴。
“那是嚇唬你呢!小傻瓜!”陳瑤忍不住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蛋,“隻要你乖乖的,那兩頓打保管落不到你身上!”
“嗯!我指定乖!一步都不亂跑!”陳奇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捂著小屁股的手半點不敢鬆。
看著陳奇這副又慫又乖的模樣,陳瑤心頭莫名就想起了陳偉。
或許真是血脈相連,她初到清河縣時,和陳偉相處得極好,那小團子總愛黏著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記憶的閘門豁然打開——是了,就是那次。陳偉饞街口的糖葫蘆,饞得直哭。她心疼不過,趁著大人不備,帶著他偷偷爬了後院的狗洞溜出去。
姐弟倆攥著糖葫蘆,你舔一口我舔一口,吃得滿嘴糖渣,高高興興往回走,心裡還盤算著城裡還有什麼好吃的,下次去試試……
剛走到那朱漆大門的側角,一抬頭——
胡玉娥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正正堵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