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朝那邊看！”
陳瑤抬手指向岸邊，語氣裡帶著點小得意，“那是我大哥！我還有個二哥，這會兒不在，準是回村喊人去了。
咱們安心等著，一會兒我大伯他們就來救咱們啦！”
齊光焰抬眼看了看眼前這渾身濕透、卻精神頭十足的小丫頭，又瞅了瞅岸邊那個急得直跳腳的少年郎，忍不住苦中作樂：
“我咋覺著……你大哥更想狠狠揍你一頓呢？”
誰家這麼大的女娃娃，敢這般不要命地往海裡跳？
雖說被救的是他，可若換作是他妹妹，他非得教訓她一頓，再罰抄十遍《弟子規》！
“你看岔了！”陳瑤說得斬釘截鐵，“我大哥頂頂疼我，才舍不得呢！”
齊光焰扯了扯嘴角，沒力氣爭辯，隻疲倦地倚靠在一塊大礁石上，合上了眼皮。
這一夜的驚險，實非言語能道儘。
昨夜颶風驟起，戰船緊急返航。
一個滔天巨浪壓下來，他隻覺背後一股巨力推來，人便栽進了海水裡！
他想遊回去，奈何戰船周圍的漩渦太大，靠的太近，反有被卷入船底的危險。
船上兵士急急拋下繩索，偏又一個惡浪當頭拍下！
等他掙紮著浮出水麵，已經看不到戰船了。
幸而他水性不錯，辨了辨方向，便咬牙朝認定的海岸遊。
不知過了多久，又一個巨浪襲來，他眼疾手快，抱住身旁漂過的一截浮木！
有了依托，他終於能夠稍微歇一下。
等緩過勁來，繼續奮力劃水，實在疲累不堪時，又隨波逐流片刻。
遠遠望見海岸線時，他心頭狂喜！
豈料樂極生悲，一個浪頭又將他拍遠，身下浮木也差點被卷走。
希望就在眼前，他豈肯放棄？
重新振作，拚命滑動！
可那海岸竟如海市蜃樓。
近了，又遠了……他精疲力竭，癱伏在浮木上，意識昏沉。
難道此生就此終結？
他費力抬眼，望見頭頂盤旋的海鳥，心頭一片冰涼——它們莫非在等著分食自己？
卻不知何時，身邊竟冒出個小丫頭，為他指明生路！
那一刻，他心頭先是慶幸——慶幸自己漂對了方向，這還是大齊朝的地界！
齊光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在海上泡了一夜，此刻隻覺寒意刺骨，肚子也開始咕咕叫起來。
陳瑤歇了一會兒，便好奇地四處打量，她從未來過這島頂。
目光掃過幾步外一處水窪，她猛地瞪圓了眼睛——那石縫底下，竟趴著一窩海參！個個肥厚烏亮，足有成年男子手掌那般長！
“發財了！發財了呀！”陳瑤歡喜得大叫，幾步躥過去，撩起濕透的衣襟下擺去兜那寶貝疙瘩。
兜著海參，目光又被水線下岩石上吸附的幾團黑影吸引——竟是超大鮑魚！一個怕不得有斤把重！
“天爺！還有這等好事！”陳瑤簡直要樂暈過去，哪裡還顧得上齊光焰？
齊光焰竭力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地朝她那方向瞥了一眼，隻瞧見一個小黑影在礁石間興奮地蹦來跳去，晃得他本就昏沉的腦袋嗡嗡作痛，更添眩暈。
陳瑤正用薄石片費力撬著那緊吸岩石的鮑魚，撬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還有一個人。
她疑惑地回頭，隻見齊光焰臉色異樣潮紅，歪靠在石頭上，氣息急促！
“哎！哥哥！你醒醒！”陳瑤心頭一緊，丟下石片跑過去，輕輕搖晃他的胳膊，
“你可不能有事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撈上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一番辛苦豈不白費？”
齊光焰隻模糊地“嗯”了一聲，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來。
陳瑤觸到他胳膊的皮膚，竟燙得驚人！她慌忙伸手探向他的額頭——一樣滾燙！
其實哪裡還用探？
那張通紅的臉，已說明一切！
這可如何是好？！
陳瑤尋到一塊略高些的平坦礁岩。
她手腳並用地爬上去，穩住身形，朝著岸上焦急張望的陳前用力揮動手臂。
岸邊的陳前瞧見了，也趕忙揮手回應，隨即又焦急地扭過頭，望向通往村子的小路。
陳進怎麼如此磨蹭？喊個人也這麼慢騰騰！
正心焦火燎間，拐角處猛地衝出一個人影，正是陳猛！
他身後不遠，緊跟著幾個村裡熟識的壯實漢子。
“阿前！瑤丫頭呢？”陳猛一眼掃過岸邊，隻見陳前孤零零站著，心猛地一沉，慌忙朝那波濤起伏的海中望去。
這半晌功夫，阿瑤可還撐得住？
“在那兒！瞧見沒？那個黑點，正跳著呢！”陳前指向不遠處的礁石島。
“哎喲我的天爺！”陳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一個小小的身影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還能跳？陳猛懸著的心略略放下些。
老二把這侄女托付給他照看，若真有個閃失，他這張老臉可往哪兒擱！
幾個漢子湊在一處，三言兩語便定了主意。
水性最好的陳猛和陳力當先下水，遊過去接應。餘下的人，隻等其他人扛了竹排來。
眼見兩人跳進海裡，陳瑤的視線被暫時遮住了。
她站在礁石上，猶豫了一瞬，目光到底舍不得那幾隻吸附在石壁上大鮑魚。
她一咬牙，又溜下石頭，撿起那塊薄石片，繼續撬了起來。
把撬下的鮑魚和那幾隻油黑發亮的大海參堆在少年旁邊。
她又開始搬動周圍散落的小石塊。
難得來這裡一趟，不翻個底朝天，她可不甘心！
不多時，她又在一個淺淺的水窪裡捉到兩隻大龍蝦和幾隻青蟹。
清澈的海水漾過礁石縫隙，幾條肥碩的海魚悠閒地遊弋其間，看得她心頭癢癢。
可惜那處地方陡峭，無處下腳，隻能眼巴巴瞧著魚兒溜走。
這島頂露出水麵的地方本就不大，陳瑤手腳麻利，很快便翻了個遍。
收獲竟出奇的豐厚：光那肥嘟嘟的大海參就有二十多條，稍小些的也有十幾條；
巴掌大的鮑魚撬了十幾個；青蟹、大龍蝦自不必說；最意外的是，她還在石窩窩裡扒拉出好幾窩野鴨蛋。
待陳猛和陳力兩人爬上島頂，一眼便瞧見了那昏迷少年身邊堆成小山似的海貨，但並未看到陳瑤的人影。
礁石後頭傳來“叮當”的敲擊聲。陳猛循聲找去，隻見陳瑤正貓著腰，全神貫注地對付石壁上幾個碩大的生蠔。
陳猛看得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丫頭還一門心思惦記著弄錢！
“大伯！”陳瑤抬眼瞧見他，立刻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仿佛見了救星，指著那幾個頑固的生蠔，“快！幫把手，這幾個硬茬子我撬不動了！”
她先前撬了恁多東西，虎口早震得生疼，可讓她放棄這到嘴邊的肥肉？
萬萬不能！
陳猛無奈地搖搖頭，到底是自家侄女，上前接過薄石片，找準位置，三兩下就把那幾個生蠔撬了下來。
兩人抱著這堆“戰利品”，與陳力彙合。
陳力正蹲在那堆小山似的海貨旁，嘖嘖稱奇：“好家夥！瑤丫頭，你這是捅了海龍王的寶庫了？
瞧瞧這些個大海參、大鮑魚！乖乖，這一堆拾掇好了，少說也能換好幾兩銀子呐！”
陳瑤聞言，爽快道：“賣了銀子，讓我大伯割肉沽酒，好好請幾位叔伯喝一頓！今日多虧了大家！”
她年紀雖小，卻知人情世故。
人家出力相救，請頓飯是理所應當，她這提議也不算僭越。
“對！對！合該如此！”陳猛也笑嗬嗬地應和著，“回頭我就去割幾斤好肉，咱兄弟幾個好好聚聚！”
隻是，他目光掃過地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少年時，眉頭又緊緊鎖了起來，“這孩子……得趕緊送醫館！”
一聽有酒有肉，陳力勁頭更足了，“我催催他們，再讓他們帶個簍子。”
說罷，他拎起一隻還在揮舞鉗子的大龍蝦，登上陳瑤先前站的那塊高石，朝著岸邊用力揮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