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龜島這名兒起得實在，遠遠望去，活脫脫一隻巨龜浮在碧波之上。
船近島邊，陳猛將事先備好的幾串竹筒，沿著島一側的礁石縫隙放下去。
八爪魚最喜歡鑽洞，這竹筒便是誘它入彀的機關。
安置妥當，陳猛將小船泊穩，陳瑤和陳進麻利地挽起褲腿，跳下淺灘，踩著海水上了島。
陳猛則與李巧搖櫓，到附近海麵撒網捕魚。
“二哥，我往左，你往右，待會兒還在此處碰頭！”一上島，陳瑤便與陳進分頭行動。
腳下是連綿成片的生蠔殼，在日頭下泛著灰白的光，殼隙裡或許藏著肥美的蠔肉，但陳瑤此刻無暇細找。
退潮的時辰金貴，她得抓緊尋那些被海水遺落的寶貝。
沒走幾步，旁邊一道淺淺的石溝裡，趴著兩隻大龍蝦！陳瑤眼疾手快地撈起。
再往前行，沙地上幾處熟悉的微凸鼓包，扒開浮沙，幾個圓潤的貓眼螺就到手了。
海水悄然退去一絲，幾個巴掌大的海螺顯露出來。轉身，又見一個小水窪中，幾隻蝦姑正攪動著水草。
不遠處的沙灘上，一群海鳥悠然踱步，尖喙在沙礫間啄食。
見陳瑤走近，鳥兒們受了驚，“撲棱棱”煽動翅膀飛了起來。
“真是的！”陳瑤仰頭抱怨，“我又不逮你們，跑什……”
話音未落，幾坨白花花的鳥糞從天而降！其中一坨，堪堪擦著她鼻尖落下。
“呸呸！嘔——”陳瑤惡心得夠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水邊，撩起海水狠狠搓洗鼻子。
末了，趕緊拔腿往前跑，隻想遠離這些不講理的扁毛畜牲。
見她離開，幾隻膽大的海鳥試探著落回沙灘。
陳瑤繞過一塊巨大的石壁，眼前豁然開朗，石壁另一側竟連著片稀疏的雜木林。
想到林邊礁石下會有好貨，她加快了腳步。
人沒到，先聽見一陣窸窣聲。
定睛一看，好家夥！兩隻碩大的青蟹，正高舉著巨鉗，鬥得難舍難分！
陳瑤的出現，瞬間打破了兩隻蟹的僵局。
一隻青蟹反應極快，舉著鉗子“嗖”地鑽進了旁邊的石縫。
另一隻卻似懵了頭，非但不逃，反倒舉著大鉗子，圍著陳瑤打轉。
“你是憨呢，還是傻？”陳瑤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指頭點了點那青蟹的硬殼，“竟給對頭打掩護，爭取逃命的時間？”
將“憨大膽”收進桶裡。又順著逃跑那隻的方向，搬開幾塊石頭，在縫隙裡把它揪了出來。
一路走，一路尋，桶裡的海貨眼見著冒了尖。
抬頭抹汗間，看到前方水灣處，一群野鴨子正悠閒鳧水，腦袋不時紮進水裡，叼起小魚小蝦，仰脖吞下。
瞧著那肥美的身姿，陳瑤喉頭微動，饞起了鮮香的老鴨湯。
就在此時，天空一道黑影疾掠而下！
“呱——呱呱！”平靜霎時被打破！野鴨群驚得撲棱亂飛。
隻見那俯衝而下的大鳥，雙爪各擒住一隻野鴨，振翅欲升空時，不知怎的竟丟下一隻，隻抓著一隻飛遠了。
“咦？莫不是……上回那隻？”陳瑤心頭嘀咕。
她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確定那大鳥不會折返了，才蹚水跑向那隻腦袋耷拉在水麵的野鴨子。
“嘿嘿，老鴨湯有著落嘍！”陳瑤喜滋滋地拎起鴨子。
正要轉身，眼角餘光瞥見水草叢裡的星星點點——竟是一大片漂浮的野鴨蛋！
“哎呀！”陳瑤又喜又急，隻恨自己沒帶背簍。
無奈之下，隻得撩起衣襟前擺當個兜子。
她手忙腳亂地開始撿蛋，來回跑了好幾趟，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陳進的呼喊：“阿瑤——！”
“我在這兒呢！”陳瑤揚聲應道，手下動作不停。
陳進氣喘籲籲地跑近，瞧她還在埋頭苦乾，急得直跺腳：“還撿什麼！快上來！沒瞧見潮水漲上來了麼？！”
陳瑤這才驚覺，不知何時，那鹹腥的海水已漫過了她的腿彎！
她慌忙穩住身形，朝陳進招手：“二哥快來！這兒有好多野鴨蛋！不撿……太可惜了！”
“野鴨蛋？！”陳進一聽，眼睛也亮幾分，提起自己那隻空桶，“噌噌”淌著水就跑過去。
兩人手忙腳亂又撿了滿滿一桶蛋，海水已漲到齊大腿深，陳進不敢耽擱，一把拽起陳瑤就往岸上高處的岩石上跑。
剛爬上岩石，陳進一眼就瞧見了上麵堆著的鴨蛋和那隻死鴨子。
他拎起鴨子，瞅著脖子上的傷口，有些遲疑：“這肉……還能吃麼？”
“能吃！”陳瑤咧嘴一笑，小臉帶著幾分得意，“二哥還記得上回那隻大鳥不？這就是它抓死的！”
陳進一聽，心頭猛地一跳，慌忙四下張望：“你……你又撞見它了？！”
上回從鳥嘴裡搶食就夠懸了，這回可彆再被記恨上！
“放心！”陳瑤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它自個兒抓走了一隻，你看這都多久了，也沒見它回頭找，一定是不要了。”
上次是硬搶，這次純屬撿漏。
陳進這才拍拍胸口，長籲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兄妹倆來回跑了幾趟，把鴨蛋和那隻野鴨都搬到最初登岸的地方，堆成個小山包，眼巴巴等著自家的船來接。
頭回出海，肯定會早早回去。
果然，沒等多久，陳猛搖著船出現在視野裡。
“大伯娘！你們今兒運氣可真好呀！”船剛靠穩，陳瑤便當先拎著那隻肥鴨子爬了上去。
隻見甲板上銀鱗閃爍，堆滿了剛撈上來的海魚。李巧正蹲在那兒手腳麻利地分揀，把值錢些的分一堆，尋常的另放一處。
李巧抬頭，一眼瞧見她手裡的鴨子，驚訝道：“哎喲！咱阿瑤真本事！連野鴨子都逮著了？”
“還不止呢！”陳進緊跟著提著一桶鴨蛋邀功，“瞧我們撿了多少野鴨鴨蛋！醃成鹹蛋，夠咱家吃好些日子了！”
“謔！你們倆這是把野鴨子的老窩給端了？”李巧笑著站起身，隨手拿起幾個鴨蛋在耳邊晃了晃，“嗯，聽著聲兒，都是新鮮的。”
小船慢悠悠地駛離海龜島。
陳瑤挨著李巧蹲下，幫著一塊分揀魚獲。陳進卻按捺不住，湊到陳猛身邊，伸手就去夠船櫓：“爹，讓我試試唄？”
“你會個啥？淨添亂！”李巧嗔怪地瞪他一眼，“快過來幫忙揀魚！”
陳猛卻擺擺手，沒把櫓給他，隻道：“讓他看著。他橫豎不是讀書的料，往後也逃不脫是個打魚的命，趁早學起來也好。”
兒子讀了兩年私塾就死活不肯去了，成天在村裡野，陳猛心裡早有盤算，趁著自個兒還能乾動，多教他些本事。
“阿進才多大點？”李巧有些不忍，“現在就學這個，也太早了些。”
她總盼著孩子能多鬆快幾年。
陳猛手上穩穩掌著櫓，聲音不高卻透著漁家人的務實：“早？我像他這般大時，撒網收網的活計早摸熟了！不趁現在學，等我老了，想教也教不動了！”
“可是……”李巧還想再說。
陳猛打斷她：“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
“就是！爹說得對！我樂意學！”陳進一聽他爹支持，立刻梗著脖子應和。
李巧見他父子倆一個鼻孔出氣，無奈地搖搖頭：“行行行，你想學就學！回頭胳膊疼了，可彆來我跟前哼唧！”
得了自家娘的默許，陳進更是勁頭十足。
他緊跟在陳猛身邊，看他如何掌舵，如何借著水流使力。
待到陳猛撒網時，他更是瞪圓了眼，仔細瞧著他如何發力。最後，陳猛竟真鬆了手，讓陳進試著撒了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