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昇這時湊到了星的旁邊。
“之前在空間站,黑塔看得太緊,連摸都不讓摸一下,趁著現在她不在,而恰好又有一顆新鮮出爐的‘野生’星核……”
他舔了舔嘴唇,躍躍欲試。
“讓我試試唄?就一下,我就對它許個願,保證正經操作,絕不亂來!”
“不行。”
丹恒一步跨到賈昇和星之間,臉色黑如鍋底。
“收起你危險的想法。
目前沒有任何星核可以‘完成願望’的成功先例。所有嘗試溝通星核、妄圖利用其力量滿足私欲的行為,最終結局隻有被扭曲、被吞噬、或者引發難以預料的災難。”
他目光掃過那顆散發著誘人光芒的星核,“它的‘允諾’是裹著蜜糖的劇毒……”
也許是感受到了周圍強烈的情緒波動。
星掌心的星核猛地一顫。
嗡——
一股帶著暖意充滿誘惑力的低語如同無形的漣漪,瞬間擴散開來,直接侵入每個人的腦海。
那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意識深處響起,畫麵也隨之浮現,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
對丹恒:【無拘無束的未來……不再被過去的陰影追逐,不再被無形的枷鎖束縛……你渴望的自由,就在眼前……】
對三月七:【那些被遺忘的時光碎片……模糊的麵容,熟悉的笑聲……你追尋的過去,唾手可得……】
對星:【宇宙中最璀璨的珍寶……獨一無二,舉世無雙……它就在那裡,等待你去發現……】
對傑帕德:【足以守護一切的力量……城牆般堅固,磐石般不可撼動……再無人能傷害你所珍視之物……】
對剛剛靠坐在木箱旁、眉頭微蹙、似要醒來的布洛妮婭:【風和日麗的雅利洛6……冰雪消融,大地回春,陽光灑滿每一寸土地……你所期望的未來……】
這些充滿誘惑的願景如同最甜美的毒藥,精準地擊中了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渴望或執念。
丹恒眼神微凝,三月七呼吸一滯,星握緊了星核,傑帕德下意識挺直了背脊,布洛妮婭的眼皮顫動得更厲害了。
然而,當那低語的力量試圖侵入賈昇的意識時——
嗡?……嗡……嗡…………
卡殼雜音。
星核表麵流轉的光芒突然出現了一瞬間的紊亂。
【你將……你將……】
然後……它“宕機”了。
那無形的低語在賈昇的腦海邊緣瘋狂試探、掃描、分析……然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循環般的沉默。
賈昇:“?”
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沉默不語的星核。
“喂?我呢?我的呢?愛卿為何吞吞吐吐?”
賈昇忍不住對著星核出聲,“我的願望呢?彆卡殼啊!來個大的!比如讓我瞬間理解宇宙終極真理?”
星核:……
持續沉默,光芒微弱閃爍。
醞釀了半天的誘惑低語,在賈昇這裡硬是憋了半天,愣是沒憋出一個清晰有效的字來。
星核表麵的光芒都閃爍得有些不穩定了。
賈昇等了半天,隻感受到一陣意義不明的精神雜波,一臉失望地撇撇嘴:“就這?傳說中的星核低語?連個像樣的‘買一送一’促銷台詞都編不出來?差評!”
星核:……
光芒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委屈。
“呃……”
靠在木箱旁的布洛妮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睛中還帶著剛蘇醒的迷茫,但當她看清眼前的環境——
破敗的街道、陌生的巨大岩洞穹頂、以及圍在旁邊的幾張熟悉又令她憤怒的臉時,尤其是那個穿著花棉襖、正對著星核指指點點的少年。
“是你!!”布洛妮婭眼中怒火熊熊燃燒!
她甚至沒看清周圍環境,也沒看清星手裡的東西,身體的本能快過思考。
隻見她一個利落的翻滾,瞬間抽出隱藏在裙擺下的手槍,動作流暢得如同訓練過千百遍。
哢嚓,子彈上膛。
黑洞洞的槍口瞬間鎖定了還在研究星核為什麼“啞火”的賈昇。
氣氛瞬間凝固。
三月七在槍口指向賈昇的同時已經召喚出冰弓對準了布洛妮婭,丹恒也將手指探向重淵珠。
然而,被槍口指著的賈昇,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露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混合著興奮和“終於等到你”的笑容。
他甚至主動上前半步,側了側身體,讓心臟的位置更精準地對準了布洛妮婭的槍口。
“彆動!你這蠱惑人心的妖人!”布洛妮婭的聲音帶著剛蘇醒的沙啞和強烈的敵意。
賈昇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神棍般的篤定笑容,語氣輕鬆得如同在邀請對方喝下午茶:
“布洛妮婭小姐,早上好啊!睡醒了?火氣彆這麼大嘛。”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容加深:“來,開槍。就賭上我這條命。我賭你的槍,必定卡殼。”
他甚至還鼓勵般地朝槍口揚了揚下巴:“彆猶豫,扣扳機啊。看看偉大的琥珀王,是不是罩著我?”
布洛妮婭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微微顫抖。眼前這家夥臉上掛著的笑容,讓她想起了那五聲致命的空響,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瘋子!你以為同樣的把戲能騙我第二次?!”她眼中厲色一閃,就要用力扣下扳機。
“哎喲喂!我的姑奶奶,使不得,使不得啊!”
桑博一看這架勢,立馬像隻靈活的猴子一樣竄了出來,擋在兩人中間。
“打打殺殺多傷和氣!有什麼話好好說嘛!”
“您瞧瞧這位爺!”桑博用下巴點了點一臉“你快開槍啊我等不及了”表情的賈昇。
“邪門!太邪門了!您可是親眼所見早上那出兒!五槍!整整五槍!頂著腦門兒扣扳機!愣是屁事兒沒有!”
布洛妮婭被桑博這一通連珠炮似的“勸架”搞得頭昏腦漲,手臂也被他半推半就地壓了下去。
她看著賈昇那張寫滿“有本事你開槍啊”的欠揍臉,又想起清晨那匪夷所思的“神跡”,再看看周圍破敗的環境和虎視眈眈的其他人……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荒謬感湧上心頭。
她握著槍的手指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最終,那緊繃的殺意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泄了下去。
突然,一聲沉悶的巨響驟然從他們頭頂傳來。
緊接著,是岩石碎裂、泥土簌簌落下的聲音。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他們剛剛鑽出來的那條狹窄通道入口處,大量的碎石和泥土轟然塌陷,瞬間將通道徹底堵死。
煙塵彌漫。
桑博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變成了痛徹心扉的扭曲。
“啊——!!!我的發財路!我老桑博辛辛苦苦挖了半年的發財路啊!肯定是上麵那個顛婆乾的!我的走私……呃,我的正經貿易渠道啊!!!我的小錢錢啊——!!!”
他捶胸頓足,塌的不是通道,那是他的命根子。
傑帕德反應極快,在桑博發出哀嚎的瞬間,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領,防止他“悲痛欲絕”之下直接開溜。
“桑博·科斯基!”傑帕德的聲音帶著對慣犯的知根知底,“都說狡兔三窟!你這種人精,不可能隻有一條路!說!另一條通往地麵的隱秘通道在哪?!”
桑博被勒得直翻白眼,掙紮著:“咳咳……鬆……鬆手!朗道家的小子!你要勒死老桑博啊!路……路是有!但得繞遠!得穿過大半個磐岩鎮!”
傑帕德這才鬆開手。桑博癱坐在地上,摸著脖子,一臉生無可戀:“造孽啊……這下老桑博的老底都被你們掏空了……”
“帶路。”
丹恒言簡意賅,眼神平靜卻帶著壓力。
桑博哭喪著臉,“那路……它……它收費啊!”
傑帕德:“……”
最終,在傑帕德的“物理說服”和眾人主要是賈昇和三月七的圍觀下,桑博哭唧唧地表示在鎮子另一頭確實還有一條更隱蔽、更曲折、更……需要“過路費”的通道。
一行人暫時達成了一種微妙的、隨時可能破裂的“友善”共識,
桑博一步三回頭看著自己“發財路”的廢墟,一行人沿著昏暗、潮濕、充滿鐵鏽味的狹窄街道,朝著磐岩鎮的深處走去。
布洛妮婭被傑帕德扶著,臉色蒼白,眼神複雜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破敗的棚屋,衣衫襤褸的人們,空氣中彌漫的渾濁氣味,人們眼中那或麻木或警惕的光芒……這一切都深深刺痛著她作為“大守護者繼承人”的心。
傑帕德同樣沉默,緊抿著唇,作為戍衛官,他從未真正踏足過下層區,眼前的景象對他的衝擊遠比想象中更大。
一種沉重的、名為愧疚的情緒在他心中蔓延。
與他們沉重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三月七。
粉發少女舉著她的相機,對著巨大的支撐機械骨架“哢嚓”,對著鏽跡斑斑的管道“哢嚓”,對著牆角頑強生長的一小簇苔蘚“哢嚓”,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
“哇!這結構!絕了!”
“這苔蘚!生命的奇跡!拍下來拍下來!”
“星~你看那邊那個廢棄的礦車!我們去合個影吧!”
她的聲音清脆活潑,在這壓抑的環境裡顯得格外突兀。
布洛妮婭本就心情沉重煩躁,聽著三月七嘰嘰喳喳、像是在觀光旅遊般的興奮語氣,一股無名火“噌”地就冒了上來。
她猛的停下腳步,轉身對著三月七,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和指責:
“你!看看周圍!看看這些掙紮求生的人們!這裡是下層區!是苦難之地!不是供你獵奇的旅遊景點!你的喧鬨和快門聲,在這裡顯得格外刺耳和……殘忍!”
氣氛瞬間一滯。
三月七被吼得一愣,舉著相機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相機:“我……我隻是覺得……”
“覺得什麼?覺得新奇?覺得好玩?”布洛妮婭的聲音更加尖銳,“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外來者,根本不懂貝洛伯格承受了什麼!不懂這裡的人們在經曆什麼!你們……”
傑帕德也皺起了眉,覺得布洛妮婭有些反應過激,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
“嗬。布洛妮婭大小姐,睡醒了開始找存在感了?”
賈昇雙手插在花棉襖口袋裡,慢悠悠地踱步到布洛妮婭麵前,臉上掛著那副讓人恨不得給他一拳的“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乾不掉我”的笑容。
他伸出一根手指,幾乎要戳到布洛妮婭的鼻尖。
“布洛妮婭大小姐,您這無端的火氣,是衝錯對象了吧?”他的手又指了指周圍破敗的景象,語氣陡然變得犀利。
“下層區為什麼變成這樣?資源匱乏?環境惡劣?是!但根源是什麼?是你們上層區所謂的‘封鎖’,是你們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守護者製定的‘保護’政策!”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毫不客氣地懟到布洛妮婭臉上:
“怎麼?現在看到這慘狀,良心突然發現,覺得痛了?然後就把這股邪火撒到我們頭上?
我們是不是還得學你們一樣,天天擺著張苦瓜臉,見人就哭訴‘我好難過,我好痛苦’,才叫有同情心?才配站在這裡?””
他嗤笑一聲:“拜托,下層區變成這樣,是你們,是你們那位英明神武的大守護者。是你們銀鬃鐵衛。和我們這些才來不到一天的外來者,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嗎?!”
“你……!你懂什麼?封鎖是為了阻止……”布洛妮婭被他懟得臉色發白,想要反駁。
“封鎖?”賈昇根本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語速飛快,字字誅心。
“封鎖就能阻止裂界入侵?這麼神奇的技術怎麼不見你們用在上層區?把整個貝洛伯格一起封鎖起來算了!哦,對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誇張地一拍手:
“宇宙裡估計有不少被裂界困擾的文明,願意拿著大筆大筆的信用點和資源,排著隊求爺爺告奶奶的引入你們這‘一鎖解千愁’的神技呢。貝洛伯格早就發財了,還用得著窩在這冰窟窿裡?”
他環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回氣得渾身發抖的布洛妮婭身上,攤手總結:
“所以,你現在最該做的,不是指責我和我的同伴,而是好好想想,你們所謂的‘保護’,到底保護了什麼?保護了誰?又是誰,把本該同舟共濟的同胞,硬生生分割成了‘上層’和‘下層’?”
一番連珠炮似的犀利質問,懟得布洛妮婭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胸口劇烈起伏,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周圍一些隱約聽到爭吵的下層區居民,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默默地看著這邊,眼神複雜。
丹恒歎了口氣,拉了一下還想繼續輸出的賈昇:“行了,少說兩句。”
桑博則縮了縮脖子,悄悄對賈昇豎了個大拇指,用口型無聲地說:“牛。”
賈昇掙紮出去,嘴角勾起一個極其嘲諷的弧度。
“存護……嗬,放棄下層區的時候,你們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最後的翻盤機會。”
說完,他不再看布洛妮婭那搖搖欲墜、像是隨時會崩潰的臉色,轉身拉了一把還有些發懵的三月七。
“走了,三月。跟這種腦子裡隻有‘上層區體麵’的大小姐講道理,白費唾沫。前麵帶路,桑博。再磨蹭,小心我‘祝福’你的另一條發財路也塌方。”
桑博一個激靈,哭喪著臉趕緊小跑著帶路:“來了來了!這位小祖宗!您可千萬彆!我這就帶路,這就帶路!”
丹恒沉默的跟上,眼神在賈昇和布洛妮婭之間掃過,最終什麼都沒說。
星收起準備敲向布洛妮婭後腦勺的球棒,目光又被遠處一個造型奇特的廢棄鍋爐吸引。
傑帕德看著失魂落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布洛妮婭,歎了口氣。
“布洛妮婭……他說的……雖然難聽……但……”
最終沒說完,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布洛妮婭站在原地,臉色慘白,賈昇的話語在她腦海中反複回蕩。
她看著周圍那些或麻木、或好奇、或帶著敵意看向她的下層區居民。
第一次,感到了無地自容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