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領事館,地下安全屋。
冰冷的空氣裡,隻有通風係統發出的單調低鳴。
詹姆斯·安德森坐在金屬桌後,麵前的咖啡已經冷透,他卻毫無察覺。
失敗的陰影,像一層油膩的薄膜,覆蓋著房間裡的每一寸空氣。
門被無聲地推開。
伊芙琳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而孤獨的響聲。
她將一份文件,輕輕放在桌上。
安德森沒有去看文件,隻是抬起眼,那雙藍色的眼睛裡,是死水般的沉寂。
“他露出了破綻。”
伊芙琳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錐子,刺破了屋內的凝滯。
安德森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
伊芙琳的紅色指甲,在文件上輕輕一點。
“代號,夜鶯。”
這兩個字,像電流一樣,瞬間擊中了安德森的神經中樞。
他猛地坐直了身體,之前所有的頹唐與挫敗,在這一瞬間被一掃而空。
他一把抓過那份文件。
“夜鶯……nightgale……”
安德森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種獵人發現終極獵物時的狂熱光芒。
“武器,什麼狗屁武器!”
他低聲咆哮起來,像是在嘲笑之前的自己。
“鎢合金屏蔽罩,高頻電磁線圈……那都是障眼法!”
“他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武器項目,吸引了我們所有的注意力,把我們耍得團團轉!”
“真正的目標,是這個‘夜鶯’!”
安德森站了起來,在狹小的安全屋裡來回踱步,腳步聲充滿了急切與興奮。
他終於想通了。
陳山,不過是台前的一枚棋子,一個負責執行與吸引火力的卒子。
他背後,必然站著一個更高層級的指揮官。
一個潛伏在香港,代號“夜鶯”的紅色王牌特工。
這才是他真正的對手。
這才是能讓他一雪前恥,向華盛頓邀功的,真正的“大魚”。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
安德森停下腳步,轉身死死盯著伊芙琳。
“搞清楚‘夜鶯’的身份,搞清楚他跟陳山接頭的時間和地點。”
“我要活的。”
伊芙琳的嘴角,勾起一個專業的弧度。
“先生,魚餌,已經撒下去了。”
九龍城寨,染坊倉庫。
鬼叔將一張紙條,放在了陳山的桌上,然後用火柴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安德森的人,已經全部從工廠外圍撤走了。”
鬼叔的聲音,比平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起伏。
“他們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身上。”
“尤其是李國棟和你身邊的人。”
王虎有些不解。
“山哥,這洋鬼子怎麼回事?之前不是緊張咱們造什麼大家夥嗎?怎麼說不查就不查了?”
梁文輝推了推眼鏡。
“這說明,他找到了一個自認為更重要的目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山身上。
陳山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輕響。
他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國棟。
“老李,接下來,看你的了。”
李國棟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條看不見的鋼絲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山哥,我怕……”
“怕就對了。”
陳山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
“你要把這種怕,演出來,讓他看清楚。”
“你要讓他覺得,你已經被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夜鶯’,壓得喘不過氣了。”
“你要讓他相信,你急於擺脫這個泥潭,甚至不惜冒著泄密的風險。”
陳山從抽屜裡,拿出一份用蠟紙包裹的東西,遞給了李國棟。
“這是鬼叔從一個老渠道搞來的,國民黨保密局的舊電碼本。”
“等一下,你就在實驗室裡,假裝破譯一份‘絕密電報’。”
“當那個女人出現的時候,你要足夠‘慌亂’,把這份電報,‘不小心’掉在地上。”
李國棟接過那份沉甸甸的電碼本,手心全是汗。
陳山看著他。
“老李,安德森以為他是獵人,我們是獵物。”
“但這一次,我們要把他的獵槍,搶過來,頂在他的腦袋上。”
當天深夜,遠東實業的實驗室。
燈光昏暗,隻有幾台儀器亮著微弱的指示燈。
李國棟坐在桌前,額頭抵著冰冷的桌麵,一副筋疲力儘的樣子。
他的麵前,攤著那本泛黃的電碼本,旁邊是一張寫滿了奇怪符號的草稿紙。
伊芙琳推門而入,手中提著一個食盒。
“李先生,還在忙嗎?”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李國棟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抬起頭,手忙腳亂地去收拾桌上的東西。
“你……你怎麼來了?”
他慌亂地將那張草稿紙塞進口袋,卻在起身時,“不小心”將衣袖,帶到了桌角的一份文件。
一份折疊起來的電報紙,悄無聲息地,滑落到了地上,藏進了桌腿的陰影裡。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伊芙琳的目光,沒有在電報紙上停留哪怕一秒。
她隻是將食盒放在桌上,臉上帶著關切的微笑。
“我看你最近太累了,給你燉了些湯。”
她和他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直到李國棟“疲憊地”將她送走。
實驗室的門,重新關上。
伊芙琳沒有立刻離開。
她靠在走廊冰冷的牆壁上,靜靜地等待著。
幾分鐘後,她才像一個不經意的路人,再次經過實驗室的門口,彎腰,伸手。
那張薄薄的電報紙,已經落入了她的掌心。
一個小時後。
一個在碼頭區酒吧裡喝得醉醺醺的英國海員,將一個情報,高價賣給了一名軍情六處的外圍線人。
“聽說沒?那幫搞走私的,最近要接一個大人物,代號叫什麼‘夜鶯’。”
這條情報,經過層層傳遞,最終擺在了安德森的辦公桌上。
與伊芙琳帶回來的那份電報,形成了完美的交叉驗證。
安德森看著被破譯出的電文,呼吸變得粗重。
“夜鶯抵達。明晚十點。三號碼頭。廢棄倉庫。阿虎接頭。”
每一個字,都像一發子彈,打在他的心上。
他等的機會,來了。
他要畢其功於一役。
安德森抓起了桌上的紅色電話,接通了一條最高級彆的加密線路。
“我是安德森,啟動‘清道夫’計劃。”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沙啞的英國口音。
“詹姆斯,你確定嗎?動用他們,代價很高。”
“我確定。”
安德森的眼中,是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
“我不僅要抓到‘夜鶯’,還要陳山的所有核心手下,一個都不能跑。”
“我要讓他們,在香港,徹底消失。”
與此同時。
一艘沒有任何標記的貨輪,在霍東升的指揮下,關閉了所有的無線電通訊,改變了預定航線,像一個幽靈,駛向了馬六甲海峽的另一端。
那裡,真正的貨物,正在等待著它。
陳山站在染坊的天台上,看著九龍城寨外,那片被黑暗籠罩的碼頭。
夜風,吹動著他的衣角。
王虎和癲狗,站在他的身後,神情肅殺。
“山哥,都準備好了。”
王虎的聲音,在風中有些發沉。
陳山沒有回頭。
他知道,安德森已經調動了所有的力量,在那個廢棄的倉庫周圍,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
其中,甚至包括一支由英國退役特種兵組成的,真正的殺戮機器。
那不是一場抓捕。
那是一場屠殺。
安德森的目標,是全殲。
而陳山的目標,同樣如此。
地下安全屋內,伊芙琳的最後一份情報,通過無線電傳了過來。
“目標確認,今晚十點,廢棄碼頭三號倉庫,‘夜鶯’將與陳山的心腹王虎進行交易。”
安德森看著地圖上的紅色圓圈,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他拿起對講機,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所有人,準備行動!”
“今晚,我要讓香港的紅色間諜網,徹底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