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國公之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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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江震的腳步聲,很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臟上,咚,咚,咚。

他沒有疾言厲色,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邁著那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從門口走到大廳中央。

然而,他身上那股從屍山血海裡淬煉出的煞氣,卻像無形的潮水,淹沒了整個空間。空氣變得粘稠而滯重,仿佛連光線都被壓得彎折。

前一刻還因“救治”江書晚而劍拔弩張的三位天之驕子,此刻,竟無一人敢與他對視。

蕭景琰抱著江書晚的手臂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少女的身體似乎又軟了幾分。他想開口解釋,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鎮國公麵前,他皇子的身份,仿佛成了一紙空文。

謝凜默默地垂下了頭,挺直的脊背微微躬起,這是下屬麵對最高將領時,發自本能的敬畏。

周子墨更是早已收起了折扇,臉色發白地站在一旁,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傳說中的軍神之威,遠比史書上任何文字描述的都要恐怖百倍。

江震的目光,沒有在他們任何一人身上停留超過一息。

他徑直走到蕭景琰麵前,停下。

他沒有去看蕭景琰,而是垂下眼,看著自己孫女那張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小臉。那雙在戰場上看過無數生死、早已冷硬如鐵的眼中,瞬間湧上了滔天的痛惜。

“放開她。”

江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蕭景琰幾乎是下意識地,小心翼翼地將江書晚交了出去。

江震彎下腰,用一種與他魁梧身形完全不符的輕柔,將自己的寶貝孫女打橫抱起。他甚至細心地用寬大的袖袍,遮住了孫女的臉,仿佛不願讓她再受這汙濁世間的半點侵擾。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抬起那雙蘊含著雷霆的眸子,緩緩掃過麵前的三人。

“七殿下,謝大人,周公子。”他逐一點名,聲音平靜得可怕,“老夫的孫女,身子弱,當不起各位這般‘厚愛’。”

三人心中皆是一凜。

蕭景琰深吸一口氣,率先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國公爺,是景琰的錯。我們……”

“殿下沒錯。”

江震冷冷地打斷了他,“錯的是這個世道。”

這一句話,讓三位人中龍鳳,齊齊愣住。

江震抱著懷裡的江書晚,仿佛抱著整個世界的珍寶,他緩緩轉身,背對著他們,聲音蒼老而沉重,像是在對他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老夫戎馬一生,自認對得起這大宋江山。到頭來,卻護不住自己的孫女。”

“她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做錯了什麼?”

“她讓百姓在酷暑有冰可用,錯了?”

“她讓萬畝良田在旱年得以存活,錯了?”

“她讓邊關將士能提前預警,免受夜襲之苦,錯了?”

“她讓陛下在朝堂之上,能吃到一口從未有過的甘甜瓜果,也錯了?”

江震的每一句反問,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三人的心上。

他們臉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

“她沒有錯!”江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悲憤與怒火,“她最大的錯,就是生在了這鎮國公府!就是她這顆心裡,裝的不是女兒家的風花雪月,而是這天下的黎民,是這邊關的戰士!”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身懷利國利民之絕技,卻不敢聲張,隻能托名於‘玩鬨’,托詞於‘解暑’!為何?怕的是朝堂構陷,怕的是帝王猜忌,怕的是給我這鎮國公府惹來滅頂之災!”

“今日在殿上,她被腐儒圍攻,是何等的孤立無援!回到府中,你們……你們還要逼她!”

“你們問她圖紙,問她心境,拉她入局……你們可知,她那小小的身子,已經扛了多少東西?你們可知,她今日的暈倒,不是受驚,不是饑餓,而是她那顆為國為民的心,快要被榨乾了啊!”

江震抱著江書晚,老邁的身軀竟在微微顫抖,渾濁的老淚,順著他臉上的刀疤溝壑,滾落下來。

“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老夫,告訴你們……她撐不住了!”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九天玄雷,在蕭景琰、謝凜、周子墨三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才是真相!

他們自以為看懂了她,憐惜她,敬佩她。可直到此刻,在鎮國公這番泣血之言下,他們才發現,自己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他們的探究,他們的拉攏,在她的“忍辱負重”麵前,是何等的淺薄,何等的殘忍!

他們哪裡是在尋求盟友,尋求良策?

他們分明是在吸食她的心血!

愧疚,無與倫比的愧疚,瞬間將三人淹沒。

蕭景琰的臉色慘白,他看著江震那悲痛的背影,和他懷中那個一動不動的少女,心臟像是被一隻巨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謝凜的雙拳在袖中死死攥緊,指甲深陷入肉,鮮血淋漓而不自知。他想起自己逼問圖紙時的壓迫感,恨不得給自己一刀。

周子墨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時已經掉落在地,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我等……皆是俗人……我等……罪孽深重啊!”

他們終於“明白”了。

江書晚的暈倒,不是逃避,不是脆弱。

是抗議。

是對這個不公世道,最決絕、最悲壯的抗議!

“來人。”江震的聲音恢複了冰冷,“送客。”

管家躬身而出,對著三位失魂落魄的大人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三人渾渾噩噩地站起身,對著江震的背影,深深一揖。

這一揖,拜的是鎮國公,更是拜那個被他們“逼”到油儘燈枯的少女。

他們踉蹌著走出前廳,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隻覺得渾身冰冷。

而此刻,被祖父抱在懷裡,內心已經徹底躺平的江書晚,隻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祖父最後那幾句悲憤的控訴。

她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完了,祖父這迪化的級彆,好像……比他們加起來都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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