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也很好奇,以程知節在大唐軍中的地位和軍功,再加上他的性格,有什麼為難之處,讓他也不能直言的?
“太原本地守軍是哪一支軍隊?他們的領軍將領又有何背景?”
程知節長歎一聲,輕撥韁繩,與李承乾湊得更近了些。
“太原王氏,王泳!”
李承乾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程知節為什麼沒有派兵布防太原城了。
大唐之時,雖然進一步推廣科舉選才製度,希望更多地提拔寒門士子充任朝廷要員,再加上大唐的軍功階層崛起,在朝堂上有極強的話語權,使得士族無法像以前一樣完全把控朝臣的任命和升遷。
但是,士族的勢力依然強悍,特彆是居於天下士族的“五姓七望”!
太原王氏,自東漢之時便已存在,傳承已達數百年而不衰,正在這“五姓”之中,影響力極為巨大。
哪怕強勢如李世民,處置這些頂級士族也非常頭疼。
蓋因這些頂級士族,早就通過聯姻,互相推舉門生等等手段,聯為一體,動其一家勢力,便等於同整個大唐的士族開戰!
大唐初建,又連年對外征戰,終是攻滅強敵,創造出相對安穩的治世環境。
此時,大唐更需要內部團結,將力量都用在安撫百姓,促進生產之上,隻有如此才能為後世的大唐,打下盛世的底子。
這也是任何一個有理想的新生王朝建立之初,最需要做的事情。
李世民最是驕傲,他早就已經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乃是戰無不勝的大唐軍神,同樣也要證明乃是治世無雙的千古一帝!
如此,不但能滿足他一直以來的抱負,同時也可以彌平因為玄武門之變而引起的爭議。
他要用事實證明,自己才是最適合這個皇位的人選!
也是因此,李世民對於那幾個頂級士族雖是一直打壓,但卻無法以雷霆手段進行鏟除。
連帶著,明白李世民心思的幾位老將,也隻得容忍那幾個世家在軍中的勢力,除非他們自己敗軍辱國,否則還真不好強行插手他們的勢力範圍。
程知節一邊說著,一邊自己也是怒氣衝衝。
狠狠發泄了一通,他才有些尷尬地看向了李承乾。
“太子殿下,俺老程這樣說,可不是挑唆著你去打壓王氏啊,咱們隻管顧好右威衛的用兵便可。”
“太原雖然兵力少了些,但本身有山川之險,還有高大城池,王氏在當地的勢力也算穩固,自保還是可以做到的。”
程知節自己雖然沒有參與太子與魏王之爭,但並不代表他這個大老粗就不知道現在的朝堂形勢。
魏王之勢,除了陛下寵縱之外,便是因為他親近士族,得到了士族的支持。
現在又輪到太子親自北上,假如太子牽怒於魏王背後的勢力,那說不定便要跟王氏正麵衝突啊。
若是太子能得到陛下的全力支持,王氏自然討不到好,可是現在李承乾地位不穩,作為主帥若是王氏出身的將領沒有犯錯,便與之直接衝突……
消息傳回長安,不論是陛下還是朝堂議論,最後結果會偏向誰,很難說啊。
李承乾向程知節露出一個笑容。
就在程知節以為他被自己勸住,心中微鬆了一口氣之時,李承乾卻一揚馬鞭,直指太原方向。
“既是如此,待程將軍把這些騎士分派出去探查敵情之後,我們立即轉道至太原!”
“啊?太子,太原王氏向來高傲,你這般前往,很容易跟他們正麵衝突啊。”
就算以程知節的地位,也不想跟王氏起衝鋒,聽到太子的命令,他也不禁嚇了一大跳。
李承乾慨然道:“將軍之意,我已知之。”
“然,本太子現在為大軍主帥,受父皇與朝廷之重托阻擋薛延陀部南下,拱衛京師,不容有失!”
“不論是否分兵前往,接下太原城防務,本太子都必須要先親眼看到當地布置,否則豈能安心,豈能對得起父皇與朝廷之重托!”
“假如王氏儘心儘責,發動太原的力量,全力維持防衛警戒,那本宮也不會多說什麼……但若是他們虛應故事,未儘守土禦敵之責,就彆怪本太子不客氣!”
說完,他不等程知節再行勸阻,直接策馬加速,向著前方奔去。
程知節現在是又悔又恨。
他剛剛多嘴提到太原的情形做什麼?
問題是,他要輔助太子完成北疆布防,總是需要向自己的主帥,也就是太子講明所有大軍的分布,要害之地的守衛。
否則的話,那就等同於欺瞞主帥,換成程知節自己的下屬敢這麼做,必要被他斬了。
程知節其實也沒有做錯什麼,隻是沒想到太子竟不惜冒著正麵得罪王氏的風險,也要先保證戰場布防不露破綻。
程知節看向李承乾的背影,竟是閃過了一絲佩服之色。
事已至此,他自己必須要陪著太子殿下走這一遭。
不過,隻憑他老程恐怕是壓不住太原王氏的,他立即召過親信,在馬背上快速寫了一封手書,令他加急直返長安,交到陛下手上。
到底是力挺太子,還是將太子殿下作為犧牲品繼續向王氏妥協,都隻能由陛下親作決斷。
……
程知節也不知道,太子為什麼如此執意,要把護衛他北上的這一營人馬分散,派出去當探馬。
不過太子本人都不顧自身安危,他也沒有質疑之理,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妥當之後,他親帶著剩下的五十餘騎追上了太子。
他還想尋機,在路途之上再勸勸太子。
或許現在李承乾隻是意氣上湧,等他冷靜下來,明白了跟王氏正麵衝突的後果,便會聽勸了。
然而,他陪著李承乾,行於並州境內,越是北上,看到沿途的情況越是產生憤怒之情。
到最後,就連程知節自己都壓不住心中的怒火。
“直娘賊!此處離太原已經不足三十裡之遙,怎麼還沒有看到太原守軍的探馬?而且太原附近的百姓都無人安撫,看他們南下之匆忙,似是背後有惡狼在追趕一般。”
李承乾點了點頭,一個將領領兵之能,都是由小處可見高低。
從他們沿途所見,便能推測那叫王泳的守將,根本就沒有做好迎擊薛延陀部鐵騎的萬全準備。
就在此時,他們猛然發現前方南逃的百姓更加混亂,其中竟還混雜著喝罵與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