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大學在省城近郊。
從學校到肖燕家,交通方便也不算遠。
出校門就有公交車,到了市裡隻需換乘一次車,約一個小時就到。
肖燕的家就在省政府大院裡,一棟二層蘇式小彆墅。
進入肖府,是她家保姆開的門。
“媽,這是李雪峰。”
肖母懶揚揚坐在沙發上,見李雪峰進來,隻是端正了坐姿,並沒有起身。
“阿姨好…”
李雪峰弓身施禮。
“噢來了,她爸在書房裡。”
肖母臉上毫無表情,手指了指裡麵。
肖燕正要陪李雪峰進去,被肖母攔下,“燕子,你陪媽。”
保姆過來帶他進入書房間。
“肖叔叔好,我叫李雪峰。”
進門,李雪峰主動自我介紹。
“哦,是小李啊,坐坐。”
正在裝模作樣看文件的肖父,抬頭打量著李雪峰,手指了指沙發。
五十二歲的肖父,官至省政府副秘書長,仕途光明。
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天庭飽滿,五官端正,架一副寬邊眼鏡,目光犀利,頗有領導威儀。
“小李啊,你的事情燕子都跟我們說了,可惜說得太晚,要是一二個月之前,興許可以…”
肖父裝出一副很遺憾的模樣。
“昨天晚上,燕子又打電話回來,說什麼要讓你抗分配,讓我想辦法去要求教委,把你的檔案留在省城。”
“唉…肖燕糊塗啊,這種事明顯違紀,我怎麼可能去做呢。”
“前幾日中央剛下發一個文件,明確指示,要求應屆畢業生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要下基層鍛煉,接受再教育。”
肖父臉容一斂,一本正經道:
“我作為領導乾部當以身作則,就算肖燕分到省外事辦,我已要求她先下基層鍛煉。”
李雪峰聽罷,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哇涼哇涼的。
先前那股興奮又忐忑的勁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肖燕不是說家裡已經給她落實好出國留學,最多一年就可以走了嘛。
“肖叔叔,我的事先擱在一旁,可肖燕出國留學的事兒,難道也泡了湯?”
李雪峰一臉懵逼。
他似乎很關心肖燕的狀況,對自己的去留,反倒是不很著急。
瞎操心!皇帝不急太監急。
肖父有點看不太懂。
不過轉眼一想也難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沒見過啥世麵,自然不懂得官場遊戲規則。
“也不叫泡湯,隻是尚未敲定,可能還會有變數…”
他很虛偽地含糊其辭。
“肖燕作為領導乾部家的子女,理當響應中央號召,決不允許搞特殊化。”
說到最後一句時,肖父一下子挺直腰背,正襟危坐。
他這一細微做作,讓李雪峰忽然想到了係上的楊書記。
兩人的言語表情,怎麼都是一個德性,猶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既然中央有文件規定,我分配的事就…就不麻煩肖叔叔費心了。”
李雪峰很淡定。
原本他來是懇求肖父開恩的。
甚至於準備跪下來痛哭流涕,訴說自己像個孤兒似的舉目無親,日子過得有多艱難。
可不知咋的,他突然覺得完全沒這個必要了。
這麼做丟人現眼,越發讓人家瞧不起。
李雪峰的淡定表情,讓老奸巨猾的肖父,是越發看不懂了。
原來他預測的場景是:
李雪峰跪下來痛哭流涕,懇求再懇求。
然後,他裝腔作勢地提出一些,李雪峰無法達成的條件或要求,占據道義製高點!
例如:
他在學校裡的政治表現評定偏低,機關單位不可能錄用他。
二年之內,他必須辦理好出國手續,才有可能跟肖燕來往。
可李雪峰一副高深莫測的嘴臉,打亂了他原本的設想,隻能使用另一個版本。
“小李啊,男子漢大丈夫誌在四方,趁現在年紀輕,到軍工企業好好乾、乾出點名堂,爭取早日被政府提拔任用。”
肖父先唱高調,突然話鋒一轉,表情略微僵硬道:
“說實話,你和肖燕兩人都年輕,今年二十一歲還不到,過早談戀愛我是不讚成的。”
“你們應該各自先努力工作,乾點成績出來之後,再談論個人問題也不遲嘛。”
肖父的弦外之音,是你李雪峰現在沒資格追求我家肖燕,家裡無權無勢又無錢不說,自己無半點成績。
此話除了勢利點,倒是挑不出啥毛病。
任何一位家長,身臨其境時都會這樣說。
李雪峰暗忖。
若自己處在肖父這個位置上,或許也會這麼要求對方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會遮遮掩掩地用鈍刀子割肉。
“肖叔叔,我這次來是想跟你們說一下,兩年之內,我跟肖燕之間,不會再有任何聯係。”
“兩年之後,就看各自發展情況而定。”
李雪峰突然在肖父麵前,莫名其妙立起了‘軍令狀’。
這…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見多識廣的肖父,也是一臉懵逼。
原來,昨晚李雪峰是一夜未眠。
他翻來覆去在想,總感覺自己和肖燕之間的戀情,前途渺茫。
他一旦分配到大山裡的軍工廠,就像鳥兒進了籠子,對外聯係就很不方便。
一年之後,就算他通過了托福考試,出國留學又談何容易?
自費留學,光是個人擔保金、學雜費等等,對他而言都是天文數字。
父親絕對指望不上。
他在信中明確說明,李雪峰讀研究生他都不支持。
因為繼母是臨時工,家裡還有一個十歲孩子,全家就靠父親那點工資,緊巴巴的。
父親希望他早點工作,自己養活自己。
這一切,除非肖燕家裡願意全力幫他。
上午出發時,他還天真地抱有一絲希望。
可剛才聽肖父這麼一說,他的心完全涼透了。
李雪峰雖然出身寒門,但人有誌氣,更有骨氣。
他之所以設定兩年為限,也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莫名想法。
主要是因為男女情感,尤其是初戀,的確難以割舍。
剪不斷理還亂。
兩年為期,也是給自己、給肖燕留有一絲念想。
夢想總還是要有的,萬一奇跡發生了呢。
“哎呀,好好好…”
肖父聽罷連說三個好字。
他激動地站立起來,主動伸出手去拍打李雪峰的肩膀,誇讚道:
“年輕人,有誌氣!”
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有些多餘,甚至於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