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汝祥連生三個女兒,號稱43廠三朵金花。
小妹雲婉比大姐雲蕾少十歲,今年二十一歲,從小嬌生慣養,頗受全家人寵愛。
“都考完了大姐。”
薑雲婉對這位從小帶她長大的大姐姐,由衷地敬畏和依賴。
她從小特彆貪玩,像個男孩子一樣,到處惹是生非。
家中老幺嘛,母親特彆溺寵她。
若不是薑雲蕾頂著不小壓力管教她,薑雲婉恐怕連定向生都考不上。
“大姐,阿爸阿媽身體可好?”薑雲婉問。
她總算是想到自己的父母親了。
“好好,爸爸身體一向都好,媽媽現在也開始早鍛煉,身體比去年硬朗不少。”
薑家是蘇州人,全家人在一起基本是說蘇州當地話,劉豐一樣聽得懂。
“阿爸阿媽知道你今天回來,高興著呢。”
薑雲蕾眉飛色舞地描述。
其實她知道,父親對小妹大年三十都沒趕回家來,卻去了她男朋友的家,心裡很不高興。
一個小時之後,軍用吉普開進廠區,停在職工家屬區裡的連排彆墅前。
廠長書記等廠領導住宅,都是聯排式彆墅。
薑雲婉修長大腿剛跨出車子,遠遠見到一位五旬婦人從彆墅的台階上下來。
“阿媽!”
薑雲婉尖叫一聲、張大手臂迎上前去,與母親擁抱在一起。
“哎喲我的小婉兒終於回家來了,好好快進來,你阿爸在裡麵等著你呢!”
“阿爸他今天沒在辦公室嗎?”
薑雲婉聽罷十分詫異,以她對父親的了解,除了大年三十,他基本都會在辦公室。
家裡有什麼親戚或老戰友前來拜訪,一個電話他就從辦公樓過來。
很方便的。
難道說今天為了她的歸來,特意在家等待?
這也太讓她感動了。
在她的印象中,父親是位忠誠於國家事業,且家長製作風特嚴重的實乾家。
一般情況下,他是不願意閒賦在家。
“最近你阿爸的工作壓力大,脾氣可能不太好,你跟他說話要小心點,彆惹他發火。”
母親先給她打上預防針。
“什麼,爸爸他脾氣不太好?”
薑雲婉不知所以然,聽罷嚇得不輕,腿肚子開始打顫,身體有些發軟。
在083係統她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父親。
今年家裡是要求她放寒假就回勻都過節,可她經不住男朋友的死磨硬泡,留在成都男友家裡過了年。
“唉…先進屋裡再說吧,外麵冷嗖嗖的著涼。”
母親催促。
“好吧。”
薑雲婉孝順地攙著母親,三腳兩步地快速走進彆墅裡。
彆墅大廳的一把單人沙發上,薑汝祥端坐其中,嘴裡含著煙,目光灼灼。
薑雲婉快步上前,來到父親麵前低頭鞠躬,心虛地叫上一聲,“阿爸!”
聲音有些抖顫。
“坐下說話。”
薑汝祥指了指旁邊的另一把單人沙發,身體紋絲不動。
薑氏家族在蘇州屬於世家,書香門第家規森嚴。
薑汝祥雖然喜歡這個小女兒,但不像她母親那般寵溺,相反,他要求嚴格。
五十年代,他從蘇聯留學歸來,就在上海一家國營元器件廠任技術員,工程師。
六五年響應國家號召,全家隨元器件廠搬遷到這裡,一待就是二十年。
他沒有辜負國家的培養,這些年跟這個廠共同成長,為國防事業添磚加瓦。
五年前,他由總工升任廠長,都是黨委領導下的廠長負責製,他的壓力不大。
沒想到去年國家突然給他鬆了綁,不是黨委領導,而是黨委監督下的廠長負責製。
把他從台後推到台前。
不僅如此,國家突然要斷奶,軍工生產計劃逐漸減少,要求轉向民品市場。
這是個新生事物,完全陌生,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
猶豫摸索間,大半年稀裡糊塗過去了。
好在大女婿劉豐的鼎力相助,又崩出個‘孫悟空’式的人物李雪峰,總算是趕上了最後一班車。
這個李雪峰長得高大挺拔,既精神又聰明,而且事業性強,跟劉豐一個樣,是個好苗子。
薑汝祥有意將他慢慢召為小女婿。
不曾想,小女來信說今年她要在成都過年,實際就是在男朋友家裡過年。
成何體統!
這個胡來的丫頭,太不像話。
違背他的嚴令,擅長找對象。
薑汝祥氣的血壓升高,這年過得很不順暢。
今天聽到丫頭回家來,他特意在家等候。
“說說吧,你決定在成都過年,是怎麼回事?”
薑汝祥吸了口煙,冷冷道。
“這個事情是這樣子的,我…是想回家的,可是…他不同意,死纏爛打的…我心一軟就留了下來。”
薑雲婉有些緊張,說話結結巴巴。
“他是誰?”
“是…我的男朋友。”
“胡鬨!”
薑汝祥終於忍耐不住了,他把半截煙掐滅在煙缸裡,叉著腰站起來吹胡子瞪眼,厲聲厲色道:
“你一個定向委培生,跟一個成都籍男孩談戀愛,畢業分配怎麼辦,他肯來咱083基地嗎?”
“這不太現實,但我們商量過的,等拿到畢業證書之後,我和他都離職。”
薑雲婉胸有成竹的回答。
“什麼?你準備離職,離開委派你出去讀書的083嗎?”
薑汝祥聽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真是學新聞學糊塗了,整天胡思亂想,你的單位早就是內定的,就在基地宣傳部的新聞辦公室,讓你主持一份報紙,叫振華企業報。”
“這是我舔著臉找到基地姚書記確定的,多麼好的一個工作單位,你卻不分青紅皂白要離職,離職是要賠基地錢的,十幾萬。”
“再說了,你離職去乾什麼,都打臨工還是討飯撿垃圾?”
“阿爸,請你彆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
薑雲婉被訓得灰頭土臉,哽咽起來抗議道:
“我們一起離職,準備去南方的深圳特區,那邊需要大量人才,新聞記者很缺乏。”
“什麼,你們想跑到深圳去?”
薑汝祥聽罷嗤之以鼻,冷聲道:
“說你年輕不懂事,你還不承認,深圳就是個小漁村,沒有任何文化底蘊,全是移民,國家根本不會管,自生自滅。”
“而且深圳搞的那套,完全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國內包括中央對其看法不一,很難說今後會怎麼樣,這非常不可靠。”
“我是不會同意的,你早死了這條心吧。”
薑汝祥手拍茶幾,大聲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