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緩緩下跌。
蜷縮在牆壁的角落,一雙胳膊抱著自己的膝蓋。
臉埋在身體裡低聲痛哭。
從時音的角度能看見她微微顫抖的雙肩,聽到她極儘克製卻還是沒能忍住的啜泣聲。時音伏低身子,蹲在她跟前,一字一句有力道:“如果我可以幫你請到陸醫生?”
聽到這句話,孟希怔了半拍。
她抬起頭。
被淚水打濕的泛紅雙眸往上望去,刺眼的照明燈光落進她眼睛裡,旋即看見的是光影中時音的臉,從模糊變得清晰。
孟希終究還是沒去大廳見裴教授。
她從後門走的。
打著雙閃的網約車在路邊等候,時音送她到車門旁,又問了句:“不見裴教授?”
孟希搖頭,道:“我希望我是以設計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老師麵前,用我的實際成績,告訴她,當年她對我的付出沒有白費。”
而不是時青禾的助理。
一個提起名字都無人知曉的庸才。
同為設計師,又都是經過自己不懈努力一步步爬上來的,時音能最大程度地感同身受。她點頭表示理解:“我會拿出我的誠意,一個星期內,將陸醫生請到你父親的病房。”
車子駛離秦皇樓餐廳。
望著車尾燈消失在空曠無人的油柏路,時音收回視線,轉身之際視線裡裝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韓湛正對著她的方向,站在三樓的陽台。他在那應該有一會兒了,時音看向他的時候,他早已注視了她許久。
下雪了。
冷冽的寒風吹拂著落下的絮狀白雪,洋洋灑灑地從黑夜中飄落,落在時音肩頭,落到她麵龐,也落在她與韓湛交織的視線裡。
……
韓湛是來應酬的。
見投資方。
他讓陸承去訂餐廳,沒想到這廝為了省錢,定在這麼偏僻的北郊,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過往的車都沒見到幾輛。他問他陸家是不是要破產了?對方說不是,是因為陸父結束了癌細胞研究專項,回了京城,停了他所有的信用卡,他破產了。
起初韓湛還有點煩。
直到底下的秦皇樓餐館被包場,來了烏泱泱一堆人,他眼尖地捕捉到了他小妻子的身影。有幾天沒見她了,今天的她穿得簡約,卻洋溢著大學生的青春氣息,白白淨淨又乖巧恬靜的樣子,站在那像個軟乎的,蠻可愛的。
幾分鐘前他來陽台醒酒。
好巧不巧的,又看見了時音。這次不止有她,還有另一張麵孔。那女人韓湛還真見過,時青禾的私人助理。
“來北郊玩怎麼不和老公說一聲?”
“我怕打擾你。”
“冷嗎?”
“有一點。”
“出門的時候怎麼不多穿點衣服?”韓湛攤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屋簷外頭大雪紛飛,地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雪光。
時音望著飄雪。
她伸出手。
掌心朝上接住了幾片雪花。
韓湛看著瞬間在她手裡融化成水的東西,笑道:“聽說兩個人一起看初雪,會一輩子在一起,白頭偕老。”
時音驀地抬頭看他。
美眸微睜。
“怎麼,跟我共度餘生很委屈?”韓湛被她逗笑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時音辯解。
兩人並肩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門口陸續有人進出,窸窣的嘈雜聲響充斥在寂寥的雪夜裡。韓湛看向她,忽地問:“什麼時候跟你姐的助理關係這麼好了?”
他語調帶笑。
臉上也還是平日裡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時音定睛凝著他如墨的眼眸片刻,看萬物都深情的桃花眼背後,是旁人窺不見的寒潭深淵。他並沒有看上去這麼親切仁善,也沒有傳聞中講的那樣頭腦簡單一事無成。
她在偽裝。
他何嘗不是在扮演?
時音頂著那張天生乖巧的臉,用著他喜歡的小白花樣子回:“hu校友聚餐,孟希和我都在那邊留過學,算是同個院係出來的師姐妹。今天來吃飯碰到了,出於禮貌打了個招呼。”
“我送她出門上車,是在向她示好。我爸讓我和姐姐共同負責新春項目,這是我升職後拿到的第一個機會,如果完成度太差,我在時氏就待不下去了。”
“你賄賂她?”韓湛問。
“有點。”時音答。
“這麼想在時氏站穩腳跟?”
“我需要出人頭地,最起碼讓大眾知道有我的存在。這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在保護我的每一個設計作品。”時音停了半秒,看著他,又說:“金百莉的事有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可以被人欺負,我的作品不行。”
韓湛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借著照明的燈光,他看向下方女人瓷白的小臉,外頭風冷,她的鼻尖被凍得泛起了紅。不知想起了什麼,他在她的眼睛裡迷了路,失神了好半晌。
韓湛收回視線,抬起手拂了拂她頭發絲上的雪花,又變成那副不正經的花花公子模樣:“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吃了晚餐就走了。”
“等我一起。”
“嗯。”
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答應的事就會做到。
hu校友聚餐結束在傍晚七點,位於三樓包間的韓湛聽到了他們那夥人離開的聲音。他的飯局是將近九點鐘散的,送走了簽完合同的投資方,他下了樓,並沒在秦皇樓食府外的大坪看見她那輛保時捷acan。
原以為她是等了太久走了。
沒曾想。
走出拐角就看見了她。
一樓大廳很是空蕩,食客都走完了。從韓湛的視角,就看見身影單薄的時音孤零零一個人蹲坐在一張單人小沙發上。她也不玩手機,一隻手托著下巴,望一會兒外頭的雪,又看一會兒餐館隨機播放的動畫片。
不焦急。
也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就那麼乖乖地等在那,像個安靜的捏瓷娃娃。韓湛邁開步子朝她走去,從後方摟住了她的肩胛,將人從沙發上撈了起來:“回家了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