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音定住了。
石化般僵持著身子半晌。
趴在她頸窩的人遲遲沒再發出動靜,她才緩緩低下眼眸,伸手小幅度推了推他,對方依然閉著眼,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他是在說夢話?
時音輕拍了拍他的麵頰,試探地喊:“韓湛?”
叫了幾聲。
還是沒有反應。
管家這會兒急忙從外頭跑進來,手上的東西都沒來得及放下,就連忙說:“太太,先生他睡著了,喊不醒的。”
“什麼?”
“我在給先生煮的薑棗茶裡加了安眠的草藥,打算收拾好廚房裡的東西就來扶他上樓,沒想到您下來了。”
時音點了點頭。
同管家一道扶著人去了書房。
將韓湛安穩放在床上,時音幫他蓋好被子,他睡得很沉,呼吸綿長,不禁讓時音好奇,那味安眠的草藥是什麼?效果這樣好,把他從一樓挪到二樓他都沒醒。
她夜裡總失眠。
或許喝點這個草藥,能睡得長些?
“韓叔,您還有那助眠的草藥嗎?”
“有的。”
“我可以喝嗎?”
“太太您——”
“我畏寒,入冬之後食欲不佳,睡眠也不太好。”
“我明天晚上給您煮一碗。”管家應著,想到什麼,又說:“太太,先生有時候說話不中聽,您彆和他計較。”
時音擰眉。
不太明白管家的意思。
老實說,韓湛確實比較聒噪,長時間地聽他碎語,耳朵是會有點吵,但時音從來沒覺得煩,最多也就用雪花糕堵住他的嘴,那也是在和他開玩笑,並不是指責。
“身為圈內人,我也聽說過您和宋家大公子的事。”管家很實誠,道:“您和先生領了證結了婚,正常人都會有占有欲和嫉妒心,先生看著很大度,能包容許多事,追根究底他是與您同在一個屋簷下的丈夫,難免會滋生出不成熟的心理。”
聽到這裡,時音有點懂了。
下午做雪花糕那會兒,他轉悠在她身邊說了許多,最後轉到了宋斯年和時青禾下個月初辦婚禮的話題,還說給她訂好了晚禮服。
她當時神經敏感。
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那雙滿目瘡痍的胳膊。
無暇顧及他的言論。
也就沒有想到他是在暗中試探。
聯係他十分鐘前在客廳裡抱住她時說的囈語,讓她不要生他的氣,時音很快便想通了,她因病蒼白下來的臉色,憔悴的神態,在韓湛的視角裡,是為情所傷,是他故意提起宋斯年刺激到了她。
所以他放煙花。
讓管家捧著那隻粉色小鹿上樓送她。
甚至開口服軟道歉。
都隻是覺得自己讓她難過傷心了,想彌補。
時音枯萎如死水的心底這一刻仿佛被什麼東西突然擊中,她低眸注視著熟睡中韓湛英俊的臉龐,這個在圈子裡不務正業吊兒郎當的惡霸,在白女士(韓母)口中是沒有心的自私兒子的人,實際上比誰都良善。
護短又體貼。
溫柔又細致。
在自以為她是因宋斯年而傷心的條件下,還能想儘方法哄她開心,這脾氣不是一般的好,角色互換的話,時音做不到他這樣。
……
翌日。
韓湛睡到大中午。
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
出國這一周太忙,又擠著時間趕飛機回京,還喝了韓叔加了安神草藥的薑湯,他可謂是深度睡眠,十八級噪音都吵不醒的那種。
不過。
他昨晚做夢了。
夢見了時音。
想讓韓二少爺在現實中同人道歉認錯,那比登天還難。但是在夢裡,他可以放下所有的驕傲和自尊,同她說句對不起,下次不會再小心眼兒地拿著她傷心事去刺激她。
這句道歉在夢裡效果挺不錯。
時音守了他許久,一會兒給他掖掖被子,一會兒給他擦擦臉。他雖然困得睜不開眼睛,身體卻能感受到她的靠近。
韓湛掀開被子下床。
洗了把冷水裡。
換了條新的浴袍走出來,剛邁出下個步子,視線裡兀地裝下時音的倩影。她推門進來,手裡拿著杯溫熱的牛奶,看了他一眼,溫聲說:“韓叔準備了午餐,你洗漱好就下樓吃吧。牛奶我熱過了,多喝幾口墊墊肚子,你睡得太久了。”
韓湛原地愣了幾秒鐘。
黑眸定睛在不遠處的女人身上,打量了她數眼。
這套碎花家居服。
昨晚在夢裡她好像也穿的是這套。
同一套?
他不僅能在現實中猜到她穿的衣服顏色款式,夢裡也能了?
遲遲沒聽見韓二出聲,剛放下牛奶杯的時音抬頭睨了他幾眼,見他目光在自己睡衣上遊離,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昨天晚上說我這套睡衣好看,今天中午打算又說一遍?”
韓湛:“?”
“睡太久忘記了?”
“我——”
“你在樓下客廳貴妃椅上睡著了,我和韓叔把你扶上來的。”
話音未落。
韓湛黑色的瞳孔緊縮。
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被時音收入眼底,像是猜到他的想法,時音學著他平日裡的語氣,故意朝他走近,調侃道:“有人睡得太沉,特彆虔誠地拉住我同我道歉,語氣嗲嗲地說我錯了,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哪有嗲嗲的語氣?”
“記起來了?”
韓湛:“……”
他咳嗽起來。
低著頭一邊咳一邊往房門方向走。
奈何時音比他動作快,率先走到門口,擋了他的去路。他驀地低頭,剛好對上時音抬起的杏眸,近距離的對視,他從她漂亮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閃躲的模樣。
不是夢。
是真實發生過的。
昨天晚上怎麼就沒把他睡死?他怎麼就活了呢?不可一世的韓家二少爺,怎麼能在一個小女子麵前撒嬌求和好?
注視著韓二紅起來的耳廓,時音揚起眉眼,更改了語氣,認真道:“我和宋斯年確實有過一段感情,這是我無法抹去的曾經。但過去的事早已成為曆史,如今得宋斯年跟我再無關係,也影響不到我的情緒。”
“那你昨天——”
“初七複工之後太忙了,有點累。”時音找了個借口,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又補充了句:“韓湛,你放心,我是個講理的人。隻要我們還是夫妻,隻要這段婚姻還繼續存在,我就對你有著絕對的忠誠。對外維護你,對內關心你,不會多看其他男人半眼。”
韓湛眉心突突跳了好幾下。
唇角無意識上揚。
他旋即低了頭,不讓自己的神態映入時音眼裡。摸了一下鼻子,壓著嗓音不冷不熱道:“你不用這麼正式,我其實也不在乎這些。”
“我在乎。”
“……”韓湛抬眸。
對視之際,時音告訴他:“韓湛,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天是你的妻子,我就會一天堅定不移地向著你,無畏艱難,風雨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