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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烽煙起湘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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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化不開的陳年血痂,死死糊在湘西羅家嶴的天穹上。月早已沒了影蹤,隻餘下幾粒寒星,伶仃地釘在墨黑裡,幾點微弱的光,照不透沉沉壓下的大山,更照不亮這死氣沉沉的羅家嶴。

羅塵抱膝縮在屋角那片僅存的乾草堆裡。夜風帶著濕冷瘴氣,從糊窗破紙的窟窿眼兒裡沒命地鑽進來,刀子似的刮著他單薄的脊背。肚子一陣緊過一陣地絞著,胃裡空得發慌,隻剩些酸水在翻騰。上一次正經填肚子,是什麼時候?兩天前?還是三天前?記憶混混沌沌,像被這無邊的黑與餓攪成了稀泥。

這破敗祖宅,曾有個還算響亮的名頭——羅氏義莊。曾是他羅家世代經營,專司停放、收斂客死異鄉者遺骸的行當。如今,斑駁掉漆的門匾斷了一半,歪歪斜斜地掛著,“義”字隻剩個殘缺的邊,透著淒涼。

“咣啷啷——!”

又是一陣狂風蠻橫地撞在牆上,腐朽的門框劇烈呻吟。頭頂傳來讓人心悸的“嘩啦”聲,緊跟著一股帶著濃重陳年土腥和朽木氣息的濁水,兜頭澆了羅塵一身。冰冷刺骨。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像被鞭子抽醒,下意識地跳起來,腳下一滑,又差點栽倒在一片混著汙泥的濕漉裡。

“該死的!”羅塵低聲咒罵著,抹了把臉上的冷水和泥點。瓦片縫隙漏下的光斑落在他身上,是灰燼的顏色。屋頂漏得更厲害了。這祖傳義莊,和他自己一樣,早已是千瘡百孔,行將就木的架子。風一緊,雨一急,就搖搖欲墜,四壁滲著水汽和寒意,混雜著不知何處飄來的、若有若無的腐臭。

他扶著冰冷的土牆,摸索著走到堂屋一角。角落裡堆著幾個快要散架的破木箱。白天保長朱富貴那雙閃著狡獪凶光的小眼睛,還有那油光光臉上盛氣淩人的冷笑,又在羅塵腦子裡撞。

“羅家小子!你可是羅家嶴最後一個能立起來的丁口了!明日午時前,要麼交夠三鬥白米軍糧,要麼——”朱富貴捏著嗓子,伸出粗短的手指用力戳著羅塵幾乎要透出肋骨的胸膛,“老子親自送你去前線扛炮子!給那幫丘八老爺當擋箭牌!”

三鬥白米?在這連觀音土都快被搶光的年月?和搶他這條小命有什麼分彆!

羅塵胃裡又是一陣痙攣似的抽痛。恐懼像冰冷黏膩的藤蔓,順著脊柱一點點爬上來,勒緊。他環顧這空蕩破敗的義莊,除了幾口薄皮棺材胡亂歪在角落,蒙著厚厚灰,空空如也。家裡能換糧的物件,早就在爹娘病逝那幾年變賣乾淨了。他像一隻被扔在風乾池裡的活魚,徒勞地翕動著腮,汲取不到半點活氣。隻有牆上那黑黢黢的家族牌位供桌——被灰塵蒙蔽得連字跡都看不清的木主牌,像沉默的墓碑,嘲笑著他無路可走的困境。

“祖上…就真沒給子孫留條活路?”一個荒謬而帶著濃重不祥氣息的念頭,如同黑暗深處滋生的藤蔓,猛地纏住了他冰冷絕望的心。這念頭讓他自己都打了個寒噤。趕屍……羅家世代相傳卻又諱莫如深的手藝。

死寂中,隻有屋外無休止的風聲呼嘯,還有更遠處盤踞在大山褶皺裡的豹狗子,正此起彼伏地嚎叫著。那嚎聲尖利而絕望,撕扯著凝滯的黑夜,撕扯著羅塵最後一點強撐的意誌。

他像根被凍僵的木樁,立在冰冷的泥水裡,指甲深深掐進破衣袖覆蓋下的枯瘦手臂,留下幾道慘白的月牙痕。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他猛地深吸一口充滿黴爛和冰冷水腥的夜氣,仿佛將這絕望的氣息也當成了續命的養料。目光不再遊移,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狠勁兒,投向義莊最深處、最昏暗的那個角落——那裡是上代當家,也就是他爺爺羅瘸子生前的居所。

羅塵赤著沾滿汙泥的腳,一步一步踏過堂屋冰涼的泥地,濺起微弱的水聲。黑暗濃稠如墨,幾乎吞噬身形。他憑著記憶摸索著繞過一口斜倒的老舊空棺,走向牆角。在那裡,歪放著一個沉重的、幾乎與牆同高的老舊桐木櫃子。櫃門緊鎖,上麵布滿蟲蛀的孔洞和灰塵。

他伸出同樣肮臟的手,沿著櫃頂摸索,指尖很快觸及到一處活動的朽木擋板。略一使勁扣動,“哢噠”一聲輕響,一塊隔板被他卸了下來,露出櫃頂內一個隱蔽的夾層入口。一股更為濃重嗆人的陳年灰塵氣息撲麵而來。

羅塵屏住呼吸,將手探了進去。觸手先摸到一層厚厚的、如同棉絮般的積灰。他皺了皺眉,手臂繼續向內探去,指尖拂過幾件朽壞的布包和雜物碎屑,終於在夾層的最深處,摸到了一個物件。

觸手冰涼堅硬,帶著棱角。

他心頭猛地一跳,手臂用力往回一帶!

一個尺許長短的深褐色老舊桐木匣子,被他從積年塵封中拖了出來。匣子沉重異常,表麵刻著早已模糊不清的纏枝雲紋,像是被一層油膩的曆史徹底密封。上麵扣著一枚小小的、早已鏽死的銅搭扣。

根本無心也無力去撬那鏽扣。羅塵牙關緊咬,將木匣狠狠往旁邊棺材沿上一磕!“哐”!

一聲悶響,朽木匣子被硬生生砸開一角。濃重的灰塵隨著震動瞬間揚起,如同撲飛的蛾群。

羅塵眯起眼,強忍著鼻腔的刺痛,將手伸進破口。

指尖首先觸及的是一團沉甸甸、冰冷的金屬。他一把將其拽出——那是一枚足有拳頭大小、形製奇古的三清鈴!鈴體遍布厚厚一層墨綠色的銅鏽,像是覆蓋著地獄的苔蘚,鈴身上那些模糊難辨的符文都幾乎被鏽死了。唯有那本該發出聲音的小舌,像是被歲月鏽蝕封喉,默然無聲,入手死沉冰涼。

他隨手把這枚比秤砣還沉的啞鈴丟在旁邊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手下動作更快,再次探入匣中。這一次,他摸到了幾卷東西。

那是三卷用細麻繩捆紮得死死的、不知何種皮革鞣製的書卷。皮麵早已發黑、乾硬、脆化,像陳年的屍皮。濃烈的黴爛氣味鑽入鼻孔。

就在羅塵的手指觸碰到最底下那卷最大的書卷時,指尖仿佛突然竄過一絲微弱電流般的刺痛!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腐朽卻又夾雜著某種極度不甘和怨毒的情緒碎片,順著指尖瞬間衝入腦海!

“呃!”

羅塵悶哼一聲,手猛地一抖,那卷厚重的皮卷失手掉落,重重砸在腳邊冰冷的泥水裡,濺起渾濁的水花。

嘩啦一聲輕響,不知是觸動了書卷裡什麼脆弱的機關,幾張卷在皮卷邊緣、明顯是後來塞進去的泛黃符紙,從中滑落出來。其中一張符紙恰好正麵翻倒下來。

儘管上麵的朱砂符咒大半已褪色剝落,變得模糊不清,但殘存的幾筆線條,勾勒出一種極其扭曲、邪異的圖形輪廓。扭曲的字符如同掙紮的人形!隻是瞥了那殘符一眼,羅塵就感到一股陰寒的戾氣撲麵而來,腦海中竟驟然閃過無數張陌生而猙獰、被巨大痛苦撕裂的瀕死麵孔!那無聲的哀嚎和絕望瞬間將他的心神攥緊!

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顫栗猛地炸開!

“該死!”

他驚駭得低吼一聲,像是被烙鐵燙到,條件反射般地將腳邊那幾張滲人的符紙狠狠踹開!符紙旋轉著飄落到遠處牆角潮濕的陰影裡,其中一張落在了一灘臟水中,殘存的朱砂如同血絲般緩緩洇開。

喘著粗氣,心臟擂鼓般狂跳,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甚至壓過了之前的饑餓和寒意。剛才那瞬間襲來的精神衝擊,讓他眼前發黑,太陽穴突突直跳。

目光驚魂未定地落在地上那卷被泥水浸濕了大半、攤開一角的巨大書卷上。濕透的黑色封皮顯得更加沉鬱,那上麵,三個用某種深褐色近似血跡的液體勾勒出的大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現:

《辰州秘籙》。

每一個字,都扭曲、森嚴、透著非人的冷漠。落款處印著一個小小的印章痕跡,是一個蹲踞的猙獰獸首,獠牙畢露,雙眼處隻剩下兩個代表空無的黑洞——那是屬於趕屍羅家的家徽。

寒意,從四肢百骸一點點浸透到心臟深處。絕望如影隨形,但這本《辰州秘籙》的出現,像是黑暗中劃過的唯一一道冰冷刺骨的閃電,將前路短暫照亮的同時,也照見了萬丈深淵。

就在這時——

砰!砰!砰!

義莊那兩扇早已不堪重負的破木門,突然被什麼東西從外麵狠狠撞擊了幾下!沉重的聲響在死寂的義莊內如同驚雷炸開!門板震顫著,簌簌落下簌簌落下大片的木屑與灰土,搖搖欲墜的門栓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斷裂!

緊接著,外麵黑暗中,夾雜在呼嘯狂風裡的……是幾道粗重急促、帶著極度饑餓與瘋狂的喘息……還有利爪刨抓土牆發出的刺耳刮擦聲!

聲音,就在門外!近在咫尺!

羅塵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凍結。他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幼獸,渾身僵硬,唯一活著的念頭,是本能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腳邊那枚冰冷沉重的三清鈴!銅鏽粗糲而陰寒的觸感緊貼在掌心。

死寂被徹底打破,外麵那非人的響動,比豹狗子的嚎叫,更近,更清晰,也更令人毛骨悚然。黑暗中,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隔著那層薄朽的門板,低吼著,舔舐著……等待著門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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