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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染坊新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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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啟五年三月,江南的雨纏纏綿綿,打在織造府後園的芭蕉葉上,濺起細碎的水花。蘇微扶著沈硯站在廊下,看染坊的工匠們將新染的雨過天青色綢緞晾在竹竿上,流雲般的色澤在雨霧裡泛著柔光。

“這顏色,比你當年試的那匹勻淨多了。”沈硯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右手搭在廊柱上,指節依舊有些變形——雖經名醫調治,卻再難恢複如初。他如今穿件月白棉袍,是蘇微按他的身量改的,袖口寬大,方便活動。

蘇微替他攏了攏衣襟,指尖觸到他腕間的疤痕——那是牢裡鐐銬磨出的印子,像道永遠褪不去的年輪。“周大人說,這批布要供今年的秋闈,得格外仔細。”她轉頭吩咐夥計,“把晾布架再挪近些,彆讓雨水濺上灰。”

自正月離京,他們在蘇州已住了兩月。沈硯的身子漸漸好轉,隻是右手仍使不上力,連握筆都抖得厲害。蘇微便讓他看賬,核對著染坊的進出款項,左手翻賬冊的動作倒練得熟練了。

這日午後,李栓柱的弟弟李石頭從落霞鎮趕來,帶來個木匣子:“蘇姐姐,這是我哥讓給沈大人的。”匣子裡是把新做的木尺,尺身刻著細密的刻度,手柄處纏著防滑的棉線——顯然是特意為沈硯變形的手做的。

沈硯摩挲著木尺,忽然笑了:“你看,總有人記得我們。”

蘇微望著他眼裡的暖意,心裡卻輕輕一沉。昨夜她去織造府送樣布,聽見周大人與幕僚說話,說京裡傳來消息,靖王雖已伏法,但其黨羽仍在暗中活動,總有人想拿沈硯的案子做文章,說他“結交逆黨,罪有應得”。

“明兒快放春假了吧?”蘇微換了個話題,將剛染好的藕荷色帕子疊成方勝,“該接他來蘇州了。”

沈硯點頭,目光落在她鬢邊的金步搖上。那步搖自正月後便沒再摘下,珍珠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忽然道:“等明兒來了,咱們去城南看看那三畝水田。”

那是他絕筆信裡提到的田產,蘇微原沒打算要,卻被周大人硬塞了過來,說“這是沈大人的心意,您得接著”。

清明前一日,沈明終於從巡撫衙門的學堂趕來。孩子長到十歲,個子躥得更快了,穿著蘇微做的新布鞋,見了沈硯,先是怯生生地鞠了一躬,隨即撲進他懷裡:“三哥哥!”

沈硯用左手緊緊抱住他,眼眶微紅。蘇微站在一旁看著,忽然覺得,那些在牢裡受的苦,那些輾轉流離的日子,仿佛都在這一刻有了歸宿。

清明那日,三人去了城南的水田。新插的秧苗在雨裡泛著嫩綠,田埂上的薺菜開著小白花。沈明追著蝴蝶跑,沈硯坐在田埂上,看著蘇微彎腰查看秧苗,青色的裙角沾了泥,卻比京裡的錦緞更動人。

“這田該雇個長工打理。”蘇微直起身,額角滲著薄汗,“咱們哪有功夫侍弄這些。”

“不雇。”沈硯笑著搖頭,左手撿起塊石子,“等我手好些了,就來學插秧。你教我染布,我教你種田,倒也自在。”

蘇微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下,臉上發熱,轉身去追沈明,卻被他拉住手腕。他的左手雖不如右手靈活,掌心的溫度卻很燙。

“微微。”他很少這樣叫她,聲音裡帶著些微的顫抖,“等麥收後,咱們把落霞鎮的布坊遷到蘇州來吧。這裡水路方便,能把你的染布方子傳到更遠的地方去。”

蘇微望著他眼裡的光,那是在牢裡從未見過的亮,像江南的春水,漾著希望。她點了點頭,忽然想起元啟三年的秋天,他站在落霞鎮的槐樹下,說“秋涼後,我再來看你”。原來有些承諾,兜兜轉轉,終究是要實現的。

回到染坊時,暮色已濃。蘇微在灶上燉了雞湯,沈硯坐在燈下,用左手笨拙地給沈明削木劍,木屑落在他的月白棉袍上,像撒了把雪。沈明趴在桌邊看,時不時拍手叫好。

蘇微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這或許就是最好的日子。沒有京城的官袍玉帶,沒有沈府的規矩森嚴,隻有染坊的靛藍香,灶上的雞湯味,還有身邊這兩個她要護一生的人。

夜裡,沈明睡熟後,蘇微坐在燈下,給沈硯縫補被木屑勾破的袖口。他坐在對麵,看著她飛針走線,忽然道:“我的手,怕是再也繡不了蘭草了。”

蘇微抬起頭,笑了:“我替你繡。你看賬本,我繡花,咱們搭夥,把這染坊開得紅火些。”

沈硯看著她眼裡的光,忽然伸手,輕輕拂去她鬢邊的線頭。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沒說話,隻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像在訴說著未完的故事。

元啟五年的春天,在江南的雨裡緩緩鋪展。蘇微知道,前路或許還有風雨,京裡的陰影或許還未散儘,但隻要身邊的人在,隻要染坊的爐火不滅,隻要手裡的針線不停,她就什麼都不怕。

她的布坊,她的家,她的新生,都在這江南的煙雨裡,紮下了根。而那些深埋的過往,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痛,終將像染缸裡的靛藍,在時光的浸泡下,沉澱成溫潤的底色,映出往後的歲月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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