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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毒舌創江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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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瓢潑大雨。

黃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冰冷的雨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裡,又澀又涼,模糊了視線。林驚蟄抹了把臉,手掌上糊開一片泥水和不知道是誰的血,黏膩膩的,腥氣直衝鼻腔。

他靠在一棵被雷劈得焦黑半枯的老槐樹乾上,粗重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肺葉都像被鈍刀子刮過,火辣辣地疼。右肩胛骨的位置,一個猙獰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被雨水一衝,那血色淡了,寒意卻順著傷口直往骨頭縫裡鑽。

“娘的……”他低低罵了一句,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憋屈。

堂堂前鎮北王世子,曾經在燕京城裡呼風喚雨、走馬章台、鬥雞遛狗,日子快活得神仙都不換的主兒,怎麼就淪落到這步田地了?像條喪家之犬,被一群見不得光的鬼祟東西,追攆了整整七天七夜,從燕京繁華地,一路攆到了這鳥不拉屎的斷魂崖!

他隻想當個混吃等死、沒心沒肺的富貴閒人啊!招誰惹誰了?

家沒了。一夜之間,煊赫百年的鎮北王府化作衝天大火,燒得連塊完整的瓦片都找不著。爹娘,老管家福伯,從小跟在他屁股後頭跑的丫鬟小雀兒……都沒了。隻剩下他,像條漏網的魚,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罩著,惶惶然逃到了這天涯海角。

“呼……呼……”

林驚蟄艱難地偏過頭,目光穿過密集的雨簾和嶙峋的怪石,望向身後那片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密林。追兵的影子暫時被甩脫了,但那股如跗骨之蛆般的殺意,卻始終縈繞在四周冰冷的空氣中,揮之不去。

他們來了。不需要眼睛看,那是一種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掙紮出來的直覺。

腳步聲,很輕,踩在濕透的落葉和泥濘上,幾乎被暴雨聲完全掩蓋。但林驚蟄聽到了。不止一個,是三個。如同鬼魅,無聲無息地迫近,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除了身後那道深不見底的懸崖。

斷魂崖。名字取得真他媽貼切。

三個穿著緊身黑色水靠的身影,如同從雨幕中溶解出來的陰影,緩緩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水靠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線條,臉上蒙著隻露出眼睛的黑巾,眼神漠然,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情緒波動,隻有純粹的、淬煉過的殺意。

為首一人身形最高大,露在黑巾外的雙眼狹長如刀鋒,目光掃過林驚蟄肩頭的傷口和蒼白的臉,像是在看一件即將被丟棄的破爛。他右手垂在身側,指間夾著三枚細長、泛著幽藍光澤的菱形飛鏢。

“林世子,”聲音透過濕透的蒙麵巾傳來,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沙啞,“路,走到頭了。交出那東西,留你全屍。”

“嗬……”林驚蟄扯了扯嘴角,牽扯到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但臉上那副混不吝的痞笑卻硬是擠了出來,“留全屍?聽起來比喂野狗強點。不過嘛……”他喘了口氣,眼神裡透著一股子豁出去的憊懶,“小爺我從小錦衣玉食慣了,身子骨金貴得很,全不全屍的,還真不稀罕。至於你們要的那玩意兒……”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看著三個殺手繃緊的身體,惡劣地笑了:“小爺我偏生就喜歡看你們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著急上火的樣子!”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腳踹在身後焦黑的老槐樹上!本就半枯的樹乾應聲而斷,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向中間那個為首的殺手!

同時,林驚蟄的身體像一張被拉滿的弓,驟然繃緊,然後朝著懸崖的方向,爆發出最後殘存的所有力氣,猛撲過去!

與其被他們折磨致死,不如自己跳下去,圖個痛快!萬一……萬一祖宗顯靈,下麵有條河呢?雖然這念頭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得可笑。

“找死!”

為首的黑衣人反應快得驚人,麵對砸來的樹乾,竟不閃不避,狹長眼中厲芒一閃,右手閃電般揮出!

嗤!嗤!嗤!

三聲細微卻淩厲的破空聲刺穿雨幕!

三道幽藍的流光,比雨絲更細,比閃電更快!它們並非射向樹乾,而是精準無比地穿透了樹乾砸落的軌跡空隙,帶著致命的精準,直取林驚蟄撲向懸崖的後心、後腰、後腿!

陰毒!狠辣!根本不留任何生機!

林驚蟄人在半空,舊力已竭,新力未生,眼看著三道催命符般的藍光瞬息即至!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飛鏢上攜帶的、刺入骨髓的陰寒銳氣!

完了!這念頭剛閃過腦海。

噗!噗!噗!

三聲悶響,幾乎是同時響起,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驚蟄的感知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瞬間炸開!先是後背心窩處猛地一涼,接著是腰眼和右腿膝蓋彎同時傳來被毒蛇噬咬般的刺痛!巨大的衝擊力推得他前撲的勢頭驟然加劇!

“操……你……祖……宗……”林驚蟄眼前猛地一黑,劇痛和冰冷的死亡感潮水般淹沒了他,嘴裡最後擠出幾個破碎的字眼,身體徹底失去控製,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破布,被那三枚飛鏢的力量狠狠推著,翻滾著,朝著斷魂崖那深不見底的幽暗深淵,直直墜落!

風聲在耳邊淒厲地尖嘯,蓋過了崖頂隱約傳來的冷哼。冰冷的雨點密集地砸在臉上、身上,失重的感覺拉扯著五臟六腑,急速下墜的深淵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清晰。

“這次……是真他娘的……玩脫了……”意識在劇痛和眩暈中沉浮,林驚蟄腦海裡隻剩下這個模糊的念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吞噬著他的感知。後背、腰眼、腿彎三處被飛鏢命中的地方,不僅劇痛鑽心,更有一股陰寒歹毒的異種氣勁,如同活物般順著傷口瘋狂鑽入體內,肆意破壞著經脈,凍結著血液,要將他的生機徹底湮滅。

冰冷,黑暗,窒息……死亡如同冰冷的海水,迅速淹沒他的口鼻。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無邊黑暗的最後一瞬,在那冰冷絕望的最深處,一點微不可察的熾熱,猛地從心臟的位置炸開了!

那感覺無比突兀,仿佛一顆被埋藏了億萬年的火種,在瀕臨徹底熄滅的絕境下,被死亡的冰冷刺激,驟然點燃!

轟——!!!

並非真實的聲音,而是響徹在林驚蟄靈魂深處的轟鳴!

一片無法形容的、浩瀚無垠的“景象”,蠻橫地撞入了他的意識!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隻有永恒的寂靜與混沌。而在那混沌的中央,懸浮著一幅難以名狀的“圖卷”。

它並非由筆墨繪製,更像是億萬點最純粹的星光凝聚而成,流轉不息,構成了一種玄奧莫測、蘊含宇宙至理的結構。這星光圖卷的核心,是一道極其模糊、卻又散發著至高無上威嚴的朦朧身影,盤膝而坐,仿佛亙古之前便已存在,是整個混沌虛空的中心!

當林驚蟄的“意識”觸碰到這幅星光圖卷的刹那——

嗡!

圖卷猛地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光輝!那核心的朦朧身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一道無法言喻的意誌洪流,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瞬間貫穿了林驚蟄瀕臨潰散的靈魂!

“驚神……圖……”

一個古老、宏大、漠然,仿佛來自宇宙起源之處的意念之名,直接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沛然莫禦的暖流,從心臟那點熾熱之源洶湧而出!這股力量磅礴而溫和,帶著一種創生萬物的勃勃生機,瞬間流遍四肢百骸,衝刷著每一寸被陰寒毒勁侵蝕的經脈!

嗤嗤嗤!

侵入體內的三股陰寒歹毒的氣勁,如同殘雪遇到了烈陽,在這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暖流麵前,發出細微的、被消融灼燒的聲響,迅速瓦解、潰散!那深入骨髓的陰寒劇痛,如潮水般退去。

瀕臨破碎的經脈被這股暖流溫柔地包裹、修複、拓寬……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從身體最深處滋生!

而更讓林驚蟄靈魂震顫的是,在那浩瀚星圖的一角,隨著核心朦朧身影的意誌流轉,一組極其簡單、卻又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的動作軌跡,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腦海!

那軌跡隻有寥寥數筆,卻仿佛勾勒出了星辰運行的某種韻律,蘊含著一種瞬間爆發、撕裂一切的純粹力量!

身體還在急速下墜,但意識卻在“驚神圖”顯現的瞬間,仿佛經曆了千年萬年。

轟隆!

巨大的衝擊力從背部傳來,冰冷的潭水瞬間將他吞沒!巨大的水壓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口鼻瞬間灌入冰冷刺骨的潭水。

“咳咳……”強烈的求生欲瞬間壓過了所有震驚和茫然。林驚蟄猛地掙紮起來,手腳並用,奮力向上劃去。

嘩啦!

終於破水而出!他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潮濕冰冷的空氣,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這是一個隱藏在斷魂崖底的巨大深潭,被陡峭的環形絕壁包圍著,像一口巨大的深井。暴雨依舊傾盆,豆大的雨點砸在幽暗的潭麵上,濺起無數水花。崖壁濕滑,布滿了厚厚的青苔和藤蔓,幾乎看不到任何可以攀爬的路徑。天空被高聳的崖壁切割,隻剩下灰蒙蒙的一線。

“活……活下來了……”林驚蟄艱難地劃著水,遊向潭邊一塊勉強露出水麵的巨大岩石。肩膀、腰眼、腿彎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被驚神圖的力量修複了大半,但被潭水一泡,依舊火辣辣地疼。更麻煩的是,那三枚幽藍的飛鏢還深深地嵌在肉裡!

他咬著牙,摸索著找到後背心窩處那枚飛鏢的尾端,入手冰冷刺骨,還帶著一股微弱的麻痹感。深吸一口氣,猛地發力!

“呃啊——!”

一聲壓抑的痛哼,伴隨著皮肉被撕裂的悶響,一枚沾染著暗紅血跡的幽藍飛鏢被他硬生生拔了出來!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暈厥過去。他不敢停頓,強忍著劇痛,又依次拔出了腰眼和腿彎的飛鏢。

三枚奪命飛鏢被隨手丟在岩石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幽藍的刃口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不祥的光澤。林驚蟄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著粗氣,渾身脫力,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冷得他牙齒都在打顫。

“驚神圖……”他閉上眼,內視己身。心臟的位置,那點熾熱感依舊存在,雖然微弱,卻如同黑暗中永不熄滅的火種。那浩瀚的星圖烙印在意識深處,核心的朦朧身影散發著亙古的威嚴,那組簡單的力量軌跡更是清晰無比。

家傳的玉佩……他猛地想起,臨跳崖前,他好像死死攥著什麼東西。顫抖著手伸進濕透的衣襟內側,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塊冰冷堅硬的物體。

他掏了出來。

那是半塊玉佩。通體呈溫潤的乳白色,質地極其細膩,觸手生溫,絕非凡品。玉佩的造型古樸,邊緣是流暢的雲紋,斷裂的茬口參差不齊,顯然是被硬生生掰斷的。在玉佩的中心,用極其古老的字體陰刻著一個篆字——“林”。

這半塊玉佩,是王府大火那夜,老管家福伯在彌留之際,用儘最後力氣塞進他手裡的。福伯當時渾身是血,隻來得及斷斷續續地說:“……世子……玉佩……藏好……血脈……活……下……”話沒說完就咽了氣。

這玉佩……難道就是驚神圖的載體?林家血脈的秘密?

就在林驚蟄盯著手中半塊玉佩,心潮起伏,無數疑問翻湧之時——

一道清冷得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的聲音,如同冰珠墜玉盤,穿透嘩嘩的雨聲,清晰地在他頭頂上方響起:

“你手裡的東西,給我。”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風雨。

林驚蟄悚然一驚,猛地抬頭望去!

隻見在距離他頭頂約莫七八丈高的、幾乎是垂直的濕滑崖壁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靜靜佇立。暴雨如注,卻仿佛在她身周自動避開,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衣竟沒有沾染半點水漬!她腳下隻踩著一塊微微凸出的、不足巴掌大的濕滑岩石,身形卻穩如磐石,仿佛與腳下的山崖融為一體。

視線艱難地上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素白的、不染塵埃的雲紋錦靴。順著筆直修長的腿向上,是裁剪得極為合體、勾勒出驚心動魄曲線的白色勁裝,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再往上……林驚蟄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一張臉。

一張足以令風雨都為之失色的臉。

肌膚勝雪,欺霜賽玉。五官的每一處線條都精致得如同最上等的瓷器,又像是寒山巔上最純淨的冰雪雕琢而成。瓊鼻挺直,唇色是極淡的櫻粉,緊抿著,透著一股拒人裡之外的清寒。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清澈得如同深秋的寒潭,倒映著崖底幽暗的光線,卻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亙古不化的冰冷和疏離。

她的目光,正牢牢鎖定在林驚蟄手中那半塊溫潤的玉佩上,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極難察覺的波動。

白衣如雪,踏壁臨淵。

在這暴雨傾盆、絕壁環繞的幽暗深潭邊,她的出現,美得驚心動魄,更冷得讓人靈魂都仿佛要被凍結。

“你手裡的東西,給我。”白衣女子再次開口,聲音比崖底的潭水更加清冽寒冷,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林驚蟄的心臟猛地一跳,不是因為對方的美貌,而是因為那話語中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下意識地將握著玉佩的手往身後縮了縮,這個動作完全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玉佩是他林家僅存的血脈之物,是驚神圖的載體,更是血海深仇的唯一線索!豈能輕易予人?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臉上習慣性地又堆起了那副混不吝的憊懶笑容,儘管臉色蒼白如紙,肩頭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哎呀呀,”他拖長了調子,聲音因為脫力和寒冷還帶著點沙啞,但語氣卻努力裝得輕鬆,“這位……仙子姐姐?你這一上來就要人家貼身收藏的寶貝,是不是有點……太心急了?”他故意把“貼身”兩個字咬得重了些,眼神還帶著點促狹地瞟了瞟對方。

白衣女子那雙寒潭般的眸子依舊沒有任何情緒,隻是落在他臉上的目光,似乎更冷了一分。周圍的雨點仿佛都因為這目光而凝固了片刻。

林驚蟄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這冰坨子好像不吃這套。他趕緊清了清嗓子,試圖轉移話題:“咳咳,那個……仙子姐姐你看啊,相逢即是有緣,何況是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你看我,剛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差點就見了閻王,現在渾身濕透,又冷又疼,還帶著傷,多可憐呐!”他努力擠出幾分淒慘的表情,“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仙子姐姐你一看就是麵冷心善、菩薩心腸的人物,要不……先搭把手,把我弄上去?這水冷得跟冰窖似的,再泡下去,我這小命可真要交代了。到時候,我這寶貝不就……呃,不就浪費了嘛!”

他一邊說,一邊眼巴巴地望著崖壁上的女子,眼神裡充滿了“真誠”的懇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驚神圖的力量在他體內緩緩流轉,雖然微弱,卻讓他感知變得異常敏銳。他能感覺到這女子身上沒有殺意,但那股冰冷的壓迫感,卻比之前追殺他的三個黑衣人加起來還要厚重!

白衣女子靜靜地聽著他油嘴滑舌地胡扯,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直到他說完,她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聒噪。”

兩個字,如同兩塊冰坨子砸下來。

“你的死活,與我無關。”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握著玉佩的手上,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審視,“東西,給我。”

林驚蟄臉上的笑容有點僵。油鹽不進啊!這女人簡直比這斷魂崖的石頭還硬!

他眼珠子一轉,飛快地掃視了一眼四周陡峭濕滑、幾乎無處下腳的絕壁,又看了看自己泡在冰冷潭水裡狼狽不堪的樣子,再看看對方那穩穩立於絕壁之上、纖塵不染的超然姿態……實力差距太大了!硬搶?那是找死。跑?往哪跑?這深潭就是個大水牢!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但隨即又被一股強烈的不甘取代。憑什麼?他林家滿門被滅,他九死一生才逃到這裡,難道連這最後一點家傳之物都保不住?

“仙子姐姐,”林驚蟄臉上的嬉笑一點點斂去,聲音也沉了下來,帶著一絲壓抑的嘶啞和……豁出去的賭性,“這玉佩,是我林家僅存的血脈之物,對我而言,比命還重。”

他頓了頓,迎著對方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若要強搶,我林驚蟄賤命一條,自然攔不住你。但東西,你隻能從我屍體上拿走。”他挺直了脊背,儘管這動作牽扯得傷口劇痛,儘管他此刻虛弱不堪,但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屬於鎮北王世子的執拗和光棍氣。

“要麼,我們做個交易?”他話鋒突然一轉,眼神重新亮了起來,帶著點狡黠,“你救我上去,保我小命。我呢,把這玉佩借你看看?隻是看看!怎麼樣,公平合理吧?”他晃了晃手裡的半塊玉佩,溫潤的光澤在昏暗的雨幕中一閃。

白衣女子那雙寒潭般的眸子,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波動。她的目光在林驚蟄那張寫滿了“真誠”和“算計”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那半塊古樸的玉佩上,似乎在權衡。

雨聲嘩嘩,潭水冰冷。

時間仿佛凝固了。

就在林驚蟄的心提到嗓子眼,幾乎以為對方會直接動手時——

白衣女子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嫌棄?

“上來。”

兩個字,乾脆利落。

林驚蟄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崖壁上白影一閃!

根本看不清她的動作,隻覺一股柔和卻沛然的力量瞬間包裹住了自己!像被一陣清風托起,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穩穩抓住!眼前景物飛速變幻,耳邊風聲呼嘯,腳下冰冷的潭水迅速遠離!

“哇啊——!”林驚蟄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人已經被那股力量帶著,如同騰雲駕霧般,瞬間拔升了七八丈的高度!

下一刻,雙腳已經穩穩地落在了崖壁上一塊較為平坦、勉強能容人站立的突出岩石上。白衣女子就站在他麵前,不足三尺的距離。那股清冷如雪蓮的幽香,混合著雨水的清冽氣息,清晰地傳入鼻端。

近距離看,她的容顏更是美得驚心動魄,但那拒人裡之外的冰冷氣息也更加迫人。

林驚蟄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玉佩,後背緊貼著濕冷的崖壁,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臉上那副憊懶笑容又習慣性地掛了起來:“仙子姐姐好身手!簡直……”

“東西。”白衣女子直接打斷了他的奉承,目光落在他緊握的手上,伸出了一隻素白如玉的手掌。她的手指修長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珠光。掌心向上,姿態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命令意味。

林驚蟄看著那隻完美得不似凡人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沾滿泥汙血漬的手,再看看對方那清冷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神……心裡暗罵一聲:這冰坨子,真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講!

“嘿嘿,看,看,這就看。”他乾笑兩聲,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掌,將那半塊溫潤的玉佩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下。但他手指依舊緊緊捏著玉佩的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喏,仙子姐姐請看。這可是我家傳的寶貝,據說是祖上……”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白衣女子的目光完全被那半塊玉佩吸引了。她那萬年冰封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較為明顯的情緒波動——一絲凝重,一絲探究,還有一絲……困惑?

她並未立刻伸手去拿,而是微微俯身,湊近了些,仔細地端詳著玉佩的紋路、斷裂的茬口,以及中心那個古老的“林”字篆刻。她看得極其專注,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清冷的氣息拂過林驚蟄的手背,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此物……你從何得來?”她忽然抬起頭,那雙寒潭般的眸子直直看向林驚蟄的眼睛,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靈魂。

林驚蟄心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依舊嬉皮笑臉:“家傳的唄!祖傳的寶貝,代代相傳,傳到我這兒,就剩半塊了。仙子姐姐,你認識這東西?”他反問道,試圖套話。

白衣女子沒有回答,隻是再次將目光投向玉佩,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辨認什麼,又像是在回憶什麼極其久遠的事情。片刻,她似乎做出了決定,再次伸出手,這一次,目標明確地抓向林驚蟄手中的玉佩!

“哎!”林驚蟄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同時身體下意識地向後一仰!他身後本就是陡峭的崖壁,這一仰之下重心頓失!

“啊——!”一聲驚呼!

腳下那塊本就濕滑的岩石猛地一滑!

林驚蟄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像塊石頭一樣,再次朝著下方深不見底的幽潭栽落下去!

“我操——!”絕望的咒罵脫口而出!

然而,就在他身體剛剛脫離岩石邊緣的刹那——

一隻冰冷、卻異常穩定有力的手,閃電般扣住了他的手腕!

下墜的勢頭驟然止住!

林驚蟄驚魂未定地抬頭。

隻見白衣女子依舊穩穩地立於那塊狹窄的岩石之上,身姿挺拔如鬆,仿佛剛才那足以將常人甩下去的拉扯力對她而言輕若無物。她隻用一隻手就牢牢抓住了林驚蟄的手腕,將他懸吊在離潭麵數丈高的半空中。

冰冷的雨水砸在林驚蟄臉上,他像隻落湯雞一樣晃蕩著,手腕被對方抓得生疼,但更疼的是自尊——太他媽丟人了!

他抬起頭,對上那雙俯視下來的、清冷無波的眼眸。

“仙子姐姐……”林驚蟄舔了舔被雨水打濕的嘴唇,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看……咱們這也算生死之交了吧?要不……拉兄弟一把?”

白衣女子看著他狼狽的樣子,那雙寒潭般的眸子裡,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極其淺淡的、近乎錯覺的……嫌棄?

她沒有說話,隻是扣住他手腕的五指微微用力。

林驚蟄隻覺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傳來,身體被這股力量帶動,輕飄飄地重新落回了那塊狹窄濕滑的岩石上。

雙腳再次踏上實地,林驚蟄扶著濕冷的崖壁,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怦怦狂跳,一半是嚇的,一半是氣的。

白衣女子已經鬆開了手,仿佛剛才抓住的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她再次看向林驚蟄緊握著玉佩的手,眼神恢複了之前的清冷和堅持。

“玉佩,予我一觀。”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那驚險一幕從未發生。

林驚蟄看著自己手腕上被捏出的清晰紅痕,又看看對方那理所當然的樣子,一股邪火蹭地就冒了上來。他媽的,差點摔死兩次,還被當破麻袋一樣拎來拎去,這冰坨子眼裡就隻有這塊破石頭?

他猛地將握著玉佩的手舉到兩人之間,臉上那點強裝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裡帶上了一絲豁出去的狠勁兒和市井混混般的痞氣:

“看?行啊!”他聲音拔高了些,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姑娘救命之恩,兩次!大恩大德,我林驚蟄無以為報!”他頓了頓,故意拖長了調子,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對方那張冰雪雕琢般的臉,嘴角勾起一個極其惡劣的弧度:

“唯有——以身相許!如何?”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灰暗的雨幕,瞬間照亮了斷魂崖底猙獰的峭壁和幽深的潭水,也照亮了懸壁上狹窄岩石上對峙的兩人。

林驚蟄那張帶著血汙和泥水的臉上,是豁出去的憊懶笑容和一絲挑釁的痞氣。白衣女子則如同冰雕雪塑,絕美的容顏在電光映照下更顯清冷,那雙寒潭般的眸子裡,清晰地倒映著林驚蟄那副欠揍的模樣。

死寂。

隻有暴雨砸落峭壁和潭麵的巨大嘩嘩聲,以及遠處隱隱傳來的悶雷滾動。

白衣女子靜靜地看著林驚蟄,足足有三息的時間。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也依舊是那片亙古不化的冰冷寒潭。然而,就在林驚蟄被她看得心裡有點發毛,琢磨著這冰坨子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把他重新扔回潭裡時——

她開口了。

聲音比這冰冷的雨水更寒,比這斷魂崖的石頭更硬,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子一樣砸下來:

“滾。”

“再廢話一句,”她微微偏了下頭,目光掃過下方幽暗翻滾的深潭,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就把你扔回下麵。”

林驚蟄臉上的痞笑瞬間僵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媽的,這女人……油鹽不進啊!以身相許這招居然都不好使?難道是自己魅力下降了?

他飛快地轉動著眼珠。硬頂?不行,打不過,真會被扔下去。認慫?玉佩肯定保不住。驚神圖是他最大的依仗和秘密,絕不能暴露。玉佩本身……雖然是家傳之物,但看這冰坨子的執著勁兒,似乎這玉佩本身也隱藏著什麼秘密?

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又變,如同川劇變臉,剛才的痞氣和狠勁兒瞬間收斂,換上了一副極其誠懇、甚至帶著點討好的笑容,眼神亮得驚人。

“彆!彆!仙子姐姐息怒!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嘛!活躍下氣氛!”他連忙擺手,然後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掌,將那半塊溫潤的玉佩再次呈現在對方麵前,但手指依舊緊緊捏著邊緣。

“你看,”他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種神秘兮兮的意味,眼神瞟了瞟玉佩斷裂的茬口,“我這寶貝呢,確實不能給你。不過嘛……”他故意拖長了音調,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白衣女子的目光果然再次被玉佩牢牢吸引,尤其是那斷裂處。

“不過仙子姐姐你慧眼如炬,想必也看出來了,這玩意兒……它不完整啊!”林驚蟄一臉“你懂我懂”的表情,“隻有半塊!關鍵的信息啊,傳承啊,說不定都藏在另外半塊裡呢!”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你救我兩次,我林驚蟄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這樣,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白衣女子終於將目光從玉佩上移開,重新落回林驚蟄的臉上。那雙寒眸依舊冰冷,但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林驚蟄深吸一口氣,迎著對方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你護我周全,助我離開這鬼地方,保我小命無虞……作為回報,我幫你找到這玉佩的另外半塊!”

他晃了晃手中的半塊玉佩,斷茬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刺眼。

“如何?這筆買賣,可比你硬搶我這半塊有用多了吧?仙子姐姐?”他臉上又掛起了那副慣有的、帶著三分討好七分算計的笑容。

風雨如晦,斷魂崖底深潭幽暗。

狹窄的懸壁岩石上,白衣女子靜立如冰雪,清冷的眸光仿佛穿透了漫天雨幕,落在林驚蟄那張寫滿了“真誠”與“算計”的臉上。他手中那半塊溫潤的玉佩,斷裂的茬口如同一個沉默的謎題。

時間在嘩嘩的雨聲中流淌得異常緩慢。

林驚蟄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後背緊貼著冰冷濕滑的崖壁,寒意直透骨髓。他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指尖因為用力攥著玉佩而微微發白。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終於,白衣女子那冰封般的唇瓣,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一個清冷得不帶絲毫溫度的字眼,穿透雨幕,清晰地落入林驚蟄耳中: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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