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辦公室的寂靜,在爆炸的餘波散儘後,顯得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空氣裡殘留著焦糊、劇毒杏仁味和魔力劇烈衝突後的臭氧氣息,濃重的血腥味則來自蜷縮於地的安比岡斯——她摔落時磕破嘴角,手臂擦傷處正滲出刺目的鮮紅。
斯內普如同凝固的黑色雕像,矗立在安比岡斯麵前。他蠟黃的臉在壁爐跳躍火光的映照下明暗不定,那滔天的怒火並未熄滅,反而在死寂中沉澱成一種更可怕、更冰冷的實質。他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眼眸裡翻湧著風暴過後的餘燼,純粹的震怒和對愚蠢僭越的極致鄙夷交織,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被強行撕開隱秘的驚悸。時間轉換器,那紊亂的時間回響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纏繞在她透支的魔力核心上,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想。
安比岡斯蜷縮在冰冷的地麵,後背和手臂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骨的悶痛。喉嚨裡的血腥味揮之不去,更讓她窒息的是斯內普那無聲的審判目光。秘密暴露的羞恥、引發災難的恐懼、以及那幾乎要將她靈魂凍結的冰冷怒火,將她徹底淹沒。她試圖凝聚一絲力氣辯解,張了張嘴卻隻發出破碎的抽氣聲。那隻小小的銀色田鼠守護神,在剛才透支性的爆發後,早已消散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她體內一片魔力乾涸的虛脫感。
“起來。”斯內普的聲音終於響起,低沉得如同地底岩石的摩擦,不帶一絲溫度,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安比岡斯顫抖著,用未受傷的手臂勉強撐起上半身,每一次移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她不敢看斯內普的眼睛,隻能盯著他黑袍下擺沾上的灰塵和魔藥殘漬。
斯內普沒有伸手攙扶,甚至沒有彎腰。他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掙紮,眼神冰冷得像在評估一件損壞的儀器。“看來,”他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你那點可憐的智商,終於被你那無法無天的愚蠢徹底燒毀了,理查德小姐。時間轉換器?誰給你的膽子?”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了她,“還是說,你那顆被無謂幻想填滿的腦袋,已經狂妄到認為自己可以玩弄時間的法則而不用付出代價?”
“我……我隻是……”安比岡斯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哭腔,“……想補上……禁閉占用的……學習時間……”這個理由在巨大的災難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學習時間?”斯內普發出一聲短促、充滿極度諷刺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用透支生命力和扭曲時間流來‘學習’?多麼‘偉大’的犧牲精神!你的‘勤奮’,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移動的魔法災難,順便毀掉了我半間辦公室和一批珍貴的材料!”他的目光掃過狼藉的四周,碎裂的器皿、焦黑的痕跡、空氣中未散的毒霧,最後落回安比岡斯慘白的臉上,“告訴我,理查德,你愚蠢行為的‘成果’,值得這代價嗎?”
安比岡斯死死咬住下唇,嘗到更濃的鐵鏽味。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混合著臉上的灰塵滑落。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她現在隻想蜷縮起來,消失。
斯內普看著她無聲的淚水和因疼痛而蜷縮的身體,眼中沒有絲毫動容,隻有更深沉的冰冷。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衡量著某種界限。最終,他魔杖無聲地一指辦公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儲物櫃。櫃門彈開,飛出一個小巧的刻滿魔文的水晶瓶,裡麵裝著瑩綠色的藥水。
“喝掉。”他將瓶子丟在安比岡斯手邊的地上,語氣不容置疑,“魔力穩定劑和初級治療藥水的混合。龐弗雷夫人會處理剩下的傷。至於你那個危險的玩具,”他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口袋,“它在哪裡?”
安比岡斯顫抖著手撿起瓶子,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她不敢猶豫,拔開瓶塞,將那味道苦澀辛辣的液體一股腦灌了下去。一股溫和的力量瞬間從胃部擴散開,撫平了一些魔力乾涸帶來的眩暈和撕裂感,身體的劇痛也稍稍緩解。她指了指自己校袍內側一個施加了無痕伸展咒的口袋,聲音細若蚊呐:“……裡麵……”
斯內普魔杖再次輕點,一個精致的布滿銀色沙漏紋路的計時器從安比岡斯的口袋中飛出,穩穩落在他戴著龍皮手套的掌心。時間轉換器。他冰冷的手指摩挲著那冰涼的金屬外殼,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被過度使用後紊亂的時間力量,眼神晦暗不明。他沒有立刻摧毀它,隻是將其緊緊攥住,仿佛攥著一個危險的罪證。
“現在,”斯內普收起時間轉換器,聲音恢複了那種慣常的毫無波瀾的冰冷,仿佛剛才的暴怒隻是一場幻覺,“去醫療翼。告訴龐弗雷夫人,你需要處理爆炸衝擊傷、河豚毒素微量吸入後的神經安撫,以及魔力透支的全麵檢查。”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種殘酷的平靜,“你被無限期禁閉了,理查德小姐。直到我認為你那顆被時間和愚蠢攪亂的腦子,能夠重新理解‘規則’和‘代價’這兩個詞的含義為止。現在,滾出我的視線。”
“無限期禁閉……”這幾個字像重錘砸在安比岡斯心上,比身體的疼痛更甚。她掙紮著,忍著劇痛,扶著冰冷的牆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沒有再看斯內普一眼,也不敢看。辦公室的門在她身後無聲地關上,隔絕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狼藉。
走廊的燈光顯得格外刺眼。安比岡斯扶著牆壁,拖著疼痛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向醫療翼的方向。魔力穩定劑的作用有限,後背的鈍痛和手臂的擦傷火辣辣地提醒著剛才的災難。更讓她心頭發冷的是斯內普最後的判決。這意味著失去所有的自由時間,在他冰冷的目光下無休止地處理惡心的材料,以及時間轉換器被他收走的現實。
她走到一個無人的轉角,終於支撐不住,背靠著冰冷的石牆滑坐在地。淚水再次洶湧而出,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巨大的委屈、恐懼和絕望。她隻是想多學一點,隻是想彌補失去的時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他總是用最冰冷最殘酷的方式對待她?守護神那奇異的聯係,在他眼裡,是不是也隻是一個需要被遺忘的錯誤?
“梅林啊……安比?!”一個震驚的聲音響起。
安比岡斯猛地抬頭,淚眼模糊中看到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那張總是沉靜的臉,此刻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擔憂。她顯然剛從圖書館或公共休息室出來,準備回宿舍。
“利亞……”安比岡斯的聲音哽咽破碎。
阿斯托利亞幾乎是衝到安比岡斯身邊,蹲下身,灰藍色的眼睛迅速掃過她狼狽的樣子:淩亂的頭發沾著灰塵和血跡,蒼白的臉色,手臂上明顯的擦傷,以及那副失魂落魄仿佛世界崩塌的神情。“發生了什麼?誰乾的?”阿斯托利亞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帶著一種罕見的淩厲。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安比岡斯的傷處,試圖扶她起來。
“斯內普……辦公室……爆炸了……我……”安比岡斯語無倫次,巨大的情緒衝擊讓她難以組織語言,“……時間轉換器……他知道了……禁閉……無限期……”她斷斷續續地吐出關鍵詞,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阿斯托利亞的臉色變得極其凝重。爆炸、時間轉換器、無限期禁閉,每一個詞都意味著巨大的麻煩。她瞬間明白了安比岡斯這些天為何狀態更差,為何總是疲憊不堪。“彆說了,先彆想這些。”阿斯托利亞的聲音放柔,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需要立刻去醫療翼。能走嗎?我扶你。”
安比岡斯虛弱地點點頭,在阿斯托利亞的攙扶下,忍著痛重新站直。靠在好友沉穩有力的臂膀上,她冰冷絕望的心才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
醫療翼特有的消毒藥水氣味撲麵而來。龐弗雷夫人看到被攙扶進來的安比岡斯,立刻放下手中的藥劑瓶,眉頭緊鎖地快步迎了上來:“梅林的胡子!理查德小姐?這又是怎麼回事?”她銳利的目光迅速檢查著傷勢,“爆炸傷?還有河豚毒素殘留的氣息!天哪,你們這些孩子就不能離那些危險的東西遠點嗎?躺下!快躺下!”
在龐弗雷夫人絮絮叨叨但無比高效的照料下,安比岡斯被安置在了一張病床上。清潔傷口、敷上清涼的藥膏、灌下味道古怪但效果顯著的解毒劑和生骨靈。龐弗雷夫人尤其仔細地檢查了她的魔力核心,臉色嚴肅:“魔力嚴重透支!還有紊亂的能量回響……孩子,你做了什麼?這像是過度使用某種強力魔法物品的反噬!”她嚴厲的目光掃過安比岡斯。
安比岡斯瑟縮了一下,不敢看龐弗雷夫人的眼睛,隻能求助般地看向阿斯托利亞。
阿斯托利亞冷靜地開口,替好友解圍:“夫人,安比是在完成斯內普教授的禁閉任務時出了意外。教授讓她來您這裡進行全麵的檢查和治療。”她巧妙地避開了時間轉換器這個敏感詞,但提到了斯內普,也暗示了禁閉任務的危險性。
龐弗雷夫人哼了一聲,顯然對斯內普派給學生的危險任務頗有微詞,但也沒再多問。“好好躺著!魔力透支不是小事,需要靜養觀察!至少今晚彆想離開這裡!”她給安比岡斯蓋好被子,又去準備其他藥劑了。
病房裡暫時隻剩下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安比岡斯疲憊地閉上眼睛,藥效開始發揮作用,疼痛緩解,但心靈的疲憊和恐懼感依舊沉重。
“現在,告訴我,”阿斯托利亞的聲音很低,但清晰地傳入安比岡斯耳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時間轉換器……你真的用了它?就為了補學習時間?”她的聲音裡沒有責備,隻有深深的不解和擔憂。
安比岡斯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眸裡盛滿了痛苦和懊悔。“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利亞……我隻是……太累了,禁閉占用了太多時間……我怕跟不上,怕他又罵我……怕被看不起……”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沒想到會炸……更沒想到……他會那麼生氣……”她想起了斯內普那雙燃燒著怒火仿佛要將她徹底焚毀的眼睛,身體不自覺地又抖了一下。
“他當然會生氣!”阿斯托利亞難得地提高了些音量,帶著一絲後怕的嚴厲,“安比,時間魔法是最高深的禁忌之一!玩弄時間的後果有多嚴重,書上寫得清清楚楚!魔力透支、精神錯亂、被時間流撕裂,哪一個不是災難?斯內普教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魔法的危險性和規則的不可逾越。你在他眼皮底下濫用時間轉換器,還引發了爆炸,這觸碰了他的底線,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愚蠢和危險行為。”她看著好友蒼白脆弱的樣子,語氣又軟了下來,帶著深深的無奈,“無限期禁閉雖然嚴厲,但或許他是想用這種方式把你牢牢釘在地上,防止你再做出更不可挽回的蠢事。”
“我知道錯了……利亞……”安比岡斯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好像我是什麼不可救藥的垃圾……”守護神牝鹿低頭凝視田鼠的畫麵,與斯內普此刻冰冷厭惡的眼神重疊,讓她心口一陣尖銳的刺痛。
阿斯托利亞輕輕歎了口氣,用微涼的手指擦去安比岡斯臉上的淚水。“現在彆想這些了。先把傷養好,把魔力恢複過來。其他的以後再說。”她握住安比岡斯的手,“我會陪著你。禁閉期間需要查的資料,我幫你處理。”
安比岡斯緊緊回握阿斯托利亞的手,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就在這時,醫療翼的門被不太客氣地推開。
德拉科·馬爾福站在門口,淡金色的頭發有些淩亂,灰藍色的眼睛掃過病房,精準地落在安比岡斯身上。他臉上慣有的傲慢神情在看到安比岡斯裹著紗布的手臂、蒼白憔悴的臉色時,明顯僵了一下,隨即又迅速被一層譏誚的麵具覆蓋。
“嘖,”他拖著長腔走進來,目光在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看來傳言是真的?我們勇敢的‘理論家’終於把自己炸進醫療翼了?這次又是什麼?試圖用坩堝煮時間轉換器當下午茶?”他的嘲諷一如既往的刻薄,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純粹惡意,多了點探究的意味。
安比岡斯現在身心俱疲,連回懟的力氣都沒有,隻是把臉彆過去,不想看他。
阿斯托利亞站起身,擋在安比岡斯床前一步,灰藍色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德拉科:“馬爾福,如果你是來幸災樂禍的,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可以走了。安比需要休息。”
德拉科挑了挑眉,對阿斯托利亞的維護似乎並不意外。他聳聳肩,沒有離開,反而走近了幾步,目光再次落到安比岡斯身上,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傷得重不重?不會影響到某些人魁地奇訓練的心情吧?”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阿斯托利亞。
安比岡斯依舊沒回頭,悶悶地說:“死不了。不勞你費心。”
德拉科哼了一聲,似乎對她的態度很不滿。他沉默了幾秒,忽然從校袍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隨手丟在安比岡斯的被子上——又是一個裹著銀色錫紙的小包,和上次提神劑的包裝一模一樣。
“拿著,”他的聲音依舊乾巴巴,帶著彆扭,“龐弗雷夫人那裡多出來的補血劑。省得你臉色白得像幽靈,嚇到彆人。”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阿斯托利亞,然後立刻移開視線,仿佛隻是隨口一說,“走了。”說完,他轉身就走,步伐比來時快了些。
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都看著被子上的小包。阿斯托利亞拿起來拆開,裡麵果然是兩瓶深紅色的補血劑。
“品質依舊很好。”阿斯托利亞評價道,將藥劑放在床頭櫃上,看向安比岡斯,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了然和淡淡的無奈,“他似乎找到了一種獨特的表達方式。”
安比岡斯看著那兩瓶補血劑,德拉科那副明明關心卻非要嘴硬的樣子,讓她心頭堵著的那口氣莫名地散了一點。她撇撇嘴,嘟囔道:“誰稀罕。”
夜色漸深。醫療翼裡隻剩下安比岡斯。龐弗雷夫人給她施了安神咒,藥效和疲憊讓她沉沉睡去。然而,即使在睡夢中,她也不安穩。爆炸的火焰、斯內普燃燒著怒火的冰冷眼眸、時間轉換器被奪走的畫麵、以及那隻在黑暗中爆發銀光卻又被巨大牝鹿力量灌注的渺小田鼠,各種光怪陸離充滿壓迫感的景象交織在一起。
而在城堡另一端,地窖最深處。西弗勒斯·斯內普獨自站在一片狼藉的辦公室中央。滿地的碎片和焦痕已被清理一新咒語大致恢複,但空氣中殘留的魔力衝突氣息和毒素味道依舊縈繞。他手中緊握著那個銀沙漏紋路的時間轉換器,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另一隻手中,是安比岡斯那本被龍爪粉玷汙被他親手投入火盆的剪報集的灰燼殘渣,他之前清理火盆時鬼使神差地保留了一點。
月光透過高窗,將他孤高的身影拉得很長。他低頭,冰冷的目光在時間轉換器和那點灰燼之間緩緩移動。琥珀色的眼眸深處翻湧著無人能懂的複雜情緒:暴怒的餘燼、對危險愚蠢行徑的極致厭棄、一絲被魔法本源聯係強行扯動的悸動、以及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憊。
安比岡斯·理查德。這個帶著綠挑染戴著十字架耳飾莽撞愚蠢卻又有著奇異魔法聯係的女孩,像一顆投入他死水般生活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毀滅性的爆炸和無法回避的混亂。她的闖入,正將他強行拖離他為自己劃定的冰冷而安全的軌道。
他攥緊了手中的東西,仿佛要將其捏碎,又仿佛在抓住某種失控的錨點。無限期禁閉,隻是一個開始。如何處置她?如何處理這該死的無法解釋的守護神聯係?如何麵對這個不斷打破規則卻又一次次在他冰冷世界裡投下異樣光影的存在?
地窖的陰影中,隻有壁爐火焰偶爾的劈啪聲和他無聲的凝視。冰冷的審判已然降臨,但判決的執行與最終的結局依舊籠罩在魔藥蒸汽與時間迷霧之中晦暗不明。安比岡斯的霍格沃茨生活被迫按下了休止符,而斯內普世界的堅冰也因這場爆炸裂開了一道無法忽視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