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冰冷的石壁仿佛還殘留著辦公室門甩上的回響,那聲“砰”的巨響如同喪鐘,敲碎了安比岡斯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支撐。委屈、憤怒、冰冷刺骨的絕望和被徹底否定的屈辱,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她的四肢百骸。她沿著昏暗的走廊跌跌撞撞地奔跑,淚水模糊了視線,斯內普那冷酷無情的審判——“移動的災難源頭”、“需要隔離的危險品”——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反複回響,每一次都帶來更深的刺痛和窒息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回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壁爐的餘燼早已冰冷,死寂籠罩著空無一人的空間。她一頭衝進宿舍,反手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緊緊抱住自己顫抖的身體。亞瑟被驚醒,從床上跳下來,擔憂地蹭著她冰涼的手臂,發出細小的“喵嗚”聲。
冷。好冷。
不是地窖的陰冷,而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絕望的寒意。
她蜷縮在門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沒有嚎啕大哭,隻有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溢出。斯內普的話像一把把淬毒的冰刀,將她這一年所有小心翼翼的掙紮、所有試圖證明自己的努力、所有在冰冷迷霧中尋得的微光,都絞得粉碎。在他眼裡,她什麼都不是,隻是一個不斷製造麻煩、需要被關起來的廢物。
委屈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將她淹沒。為什麼?為什麼無論她做什麼,在他眼裡都是錯的?為什麼他總是用最惡毒、最冷酷的眼光看待她?守護神的聯係……那真的隻是她的幻覺嗎?還是說,連那冰冷的牝鹿,也像它的主人一樣,對她隻有純粹的厭棄?
心口的劇痛和冰冷的絕望交織,身體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灼燒。她感到一陣陣發冷,又一陣陣發熱,頭暈目眩。巴波塊莖膿水殘留的惡臭似乎還縈繞在鼻尖,混合著心碎的苦澀,讓她胃裡翻江倒海。她掙紮著想爬到床上,卻渾身酸軟無力,眼前陣陣發黑。
“喵……”亞瑟焦急地圍著她打轉,用腦袋用力頂她。
“亞瑟……我……”安比岡斯想安撫它,卻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得厲害,喉嚨乾痛。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黑暗。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仿佛又回到了地窖辦公室,被浸泡在惡臭的膿水裡。斯內普冰冷的背影如同巨大的山巒,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想喊,想質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膿水漫上來,淹沒她的口鼻……
突然,畫麵切換。禁林邊緣的黑暗氣息如同實質的觸手,纏繞著她,將她拖向深淵。她拚命想召喚守護神,但那隻小小的銀色田鼠卻怎麼也凝聚不起來,光芒越來越微弱……
“移動的災難源頭……”斯內普冰冷的聲音如同詛咒,在黑暗中回蕩。
“隔離……”那聲音越來越大,如同驚雷炸響!
“不——!”安比岡斯在夢魘中發出驚恐的尖叫,猛地坐起身!
刺眼的白光讓她瞬間眯起了眼。消毒藥水的氣味鑽入鼻腔。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病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帶著陽光味道的被子。額頭上搭著一塊涼絲絲的濕毛巾。
“哦,梅林保佑!你總算醒了,孩子!”龐弗雷夫人焦急而關切的臉出現在床邊,手裡端著一杯熱氣騰騰、味道古怪的藥水,“你發高燒昏倒了!燒得像塊烙鐵!你的小貓咪真是機靈,跑到公共休息室門口拚命叫,才讓巡夜的費爾奇發現了你!”
高燒?昏倒?
安比岡斯茫然地環顧四周,是醫療翼。窗外一片漆黑,顯然還是深夜。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喉嚨火燒火燎地疼,額頭一跳一跳地痛。昨晚的記憶碎片般湧入腦海——冰冷的質問、絕望的奔跑、心碎的哭泣……還有那幾乎將她吞噬的冰冷和灼熱交織的感覺。
“我……”她剛想開口,喉嚨卻乾澀刺痛,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彆說話!先把藥喝了!”龐弗雷夫人不由分說地將藥杯遞到她唇邊。那藥水又苦又澀,還帶著一股泥土味,但溫熱的感覺順著喉嚨滑下,稍稍緩解了乾痛。
喝下藥,龐弗雷夫人又替她換了額頭的濕毛巾。“魔力透支,情緒劇烈波動,加上那該死的巴波塊莖膿水殘留氣息的刺激!簡直是胡鬨!斯內普怎麼能……”龐弗雷夫人似乎意識到失言,立刻打住,隻是不滿地哼了一聲,“好了,喝完藥就好好休息,你需要靜養,把燒退下去。”
安比岡斯虛弱地點點頭,重新躺下。藥效開始發揮作用,沉重的疲憊感襲來,高燒帶來的暈眩感也減輕了一些,但心口那片冰冷的空洞和沉重的委屈,卻依舊清晰。她閉上眼睛,斯內普那冷酷的話語和冰冷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裡。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她似乎聽到醫療翼厚重的門被極其輕微地推開的聲音。不是龐弗雷夫人那種利落的開關門,而是一種帶著遲疑的、幾乎無聲的滑動。
一股比醫療翼消毒水更凜冽、更沉鬱的氣息,如同冰冷的霧氣,無聲地彌漫進來。
安比岡斯的心猛地一縮,困倦瞬間被驅散大半。她閉著眼睛,身體卻本能地繃緊了。是他嗎?他來乾什麼?來看她這個“移動的災難源頭”有沒有死在醫療翼?
腳步聲極其輕微,如同踩在棉花上,朝著她的病床靠近。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魔藥、羊皮紙和地窖寒意的氣息越來越近。安比岡斯甚至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帶著一種深沉的、難以解讀的審視。
她死死閉著眼睛,假裝沉睡,手指卻無意識地抓緊了身下的床單。恐懼和憤怒在心頭交織。他還要來羞辱她嗎?在她病成這樣的時候?
然而,預想中的冰冷斥責並沒有響起。那目光隻是停留著,沉默著。時間仿佛凝固了,隻有醫療翼掛鐘秒針走動的微弱滴答聲,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安比岡斯幾乎要裝不下去的時候,她感覺到床邊的空氣微微一動。似乎有什麼極其微小的、帶著一絲涼意的東西,被輕輕放在了她的枕頭旁邊。動作輕得如同羽毛飄落。
隨即,那冰冷的視線移開了。腳步聲再次響起,比來時更加輕微,更加快速,帶著一種近乎逃離的意味。那股沉鬱的寒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門被無聲地關上,隔絕了內外。
安比岡斯猛地睜開眼睛!
醫療翼裡隻有昏暗的壁燈和她急促的呼吸聲。龐弗雷夫人在遠處的藥櫃前配藥,似乎並未察覺剛才的訪客。
她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向枕邊。
那裡靜靜地躺著一顆小小的、用銀綠色錫紙包裹的糖果。糖紙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澤,形狀……有點像麻瓜商店裡賣的檸檬雪寶?
安比岡斯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忘記了跳動。
是他……放下的?
一顆……糖?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困惑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那個剛剛用最冷酷的言語將她打入地獄、斥責她是災難源頭的人,那個在深夜裡像幽靈一樣潛入醫療翼、隻留下冰冷注視的人……在她枕邊放了一顆糖?
這是什麼?新的嘲諷?一種施舍?還是……某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扭曲的……歉意?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顆糖果。糖紙冰涼,帶著一絲室外的寒氣。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它,仿佛那是什麼危險的魔法物品。銀綠色的糖紙在她手心安靜地躺著,像一粒在寒夜中沉默的星火,微小,冰涼,卻帶著一種足以攪亂她所有心緒的力量。
委屈、憤怒、冰冷的絕望,被這顆突如其來的糖果撞得支離破碎,隻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種更加洶湧的、無法言說的混亂。寒夜未儘,高燒未退,而一顆無聲的糖紙,卻在心湖的餘燼之上,投下了一道更加複雜、更加迷離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