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沉悶的節奏。柯明遠站在古董店門口,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歎了口氣。連續三天的陰雨讓店裡幾乎沒有顧客,再這樣下去,這個月的房租又要成問題了。
"柯老板,有貨要看不?"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柯明遠轉頭,看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站在門口,身上披著件濕漉漉的蓑衣,懷裡抱著個用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件。
"老張頭?"柯明遠認出了這個偶爾會來賣些鄉下收來的老物件的販子,"進來吧,外麵雨大。"
老張頭蹣跚著走進店內,雨水從他身上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灘水窪。柯明遠皺了皺眉,但還是拿了條乾毛巾遞給他。
"這次又是什麼寶貝?"柯明遠半開玩笑地問。老張頭帶來的東西大多是些不值錢的舊物,偶爾能有一兩件真品,但也賣不出什麼好價錢。
老張頭神秘地笑了笑,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他小心翼翼地將油布包裹放在櫃台上,一層層揭開。當最後一層油布被掀開時,一麵古舊的銅鏡顯露出來。
柯明遠的呼吸微微一滯。
那是一麵直徑約八寸的圓形銅鏡,鏡麵異常光滑,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鏡背雕刻著繁複的紋路,中央是一個柯明遠從未見過的詭異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又像是扭曲的人臉。鏡緣處纏繞著一條蛇形浮雕,蛇頭正好咬住自己的尾巴,形成一個閉環。
"這"柯明遠伸手想要觸碰,卻在即將碰到鏡麵時莫名感到一陣心悸,手指懸在了半空。
"從西郊老宅子裡收來的,"老張頭壓低聲音說,"那家人說這鏡子邪門,放在家裡總出怪事,急著出手。"
柯明遠強迫自己收回手,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能有什麼怪事?不過是迷信罷了。"
老張頭搖搖頭:"那家的小孫子說半夜看見鏡子裡有人影,可屋裡明明沒人。後來那孩子發了三天高燒,差點沒救回來。"
柯明遠嗤笑一聲,但心底卻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作為古董商,他自然聽過不少關於"陰物"的傳說,但從業十年,從未真正遇到過什麼靈異事件。然而這麵鏡子不知為何,它散發出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多少錢?"柯明遠最終還是問道。
老張頭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不還價。"
這個價格低得離譜。以這麵銅鏡的品相和工藝,如果是真品,至少值五位數。柯明遠狐疑地看著老張頭:"這麼便宜?有問題?"
"我說了,那家人急著出手。"老張頭眼神閃爍,"柯老板要是不要,我找彆家去。"
"等等,"柯明遠叫住他,"我看看真偽。"
他再次伸手,這次強迫自己握住了鏡子。一股冰涼刺骨的感覺立刻從指尖蔓延至全身,仿佛握著的不是金屬,而是一塊冰。更奇怪的是,鏡麵異常清晰,不像普通銅鏡那樣模糊——柯明遠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略顯蒼白的臉,以及他眨了眨眼,鏡中自己的影像似乎延遲了半秒才跟著眨眼。
"怎麼樣?"老張頭催促道。
柯明遠強壓下心中的不適,從抽屜裡數出五張鈔票:"成交。"
老張頭接過錢,連數都沒數就塞進口袋,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柯明遠叫住他,"這鏡子有什麼來曆嗎?"
老張頭在門口頓了頓,沒有回頭:"西郊林家老宅的東西,據說有上百年了。彆的我勸柯老板彆問太多。"說完,他快步走入雨中,很快消失在朦朧的雨幕裡。
柯明遠低頭看著手中的銅鏡,那種冰冷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他將鏡子翻過來,仔細研究背麵的紋路。那些看似雜亂的線條在某個角度看去,竟隱約組成了一張扭曲的人臉,嘴巴大張,像是在無聲尖叫。
"真是精致的工藝"柯明遠喃喃自語,卻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爬上脊背。他決定先把鏡子收起來,等天晴了找個專家看看。
他將銅鏡放進櫃台下的抽屜,卻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自己。
當晚關店後,柯明遠將銅鏡帶回了家。他住在店鋪二樓的一個小套間裡,簡單但整潔。進門後,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將鏡子放進儲物櫃,而是擺在了臥室的梳妝台上。
"就當是個裝飾吧。"他對自己說,卻無法解釋為什麼要將這麵令他不適的鏡子放在臥室裡。
洗漱完畢,柯明遠躺在床上,目光不自覺地被梳妝台上的銅鏡吸引。房間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鏡麵反射著微弱的光,像一隻半睜半閉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鏡中的黑暗比房間實際的黑暗更加濃稠,仿佛能吞噬光線。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很快沉入夢鄉。
夢裡,他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麵前正是那麵銅鏡。鏡中映出的卻不是他的影像,而是一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女子臉色慘白,嘴唇卻紅得刺目,烏黑的長發披散著,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她緩緩抬頭,露出一雙沒有瞳孔的純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柯明遠。
柯明遠想逃,卻發現身體無法動彈。鏡中的女子抬起手,指尖觸碰鏡麵,鏡麵竟如水波般蕩漾起來。接著,一縷暗紅色的液體從她指尖接觸的位置滲出,順著鏡麵蜿蜒而下
是血。
越來越多的血從鏡中湧出,很快漫過鏡框,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灘不斷擴大的血泊。血泊中,緩緩浮現出一張扭曲的人臉,正是銅鏡背麵雕刻的那個圖案
柯明遠尖叫著醒來,渾身冷汗。窗外,天剛蒙蒙亮,雨依然下著,敲打著窗戶,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玻璃。
他顫抖著打開床頭燈,目光立刻被梳妝台吸引——銅鏡依然放在那裡,但在昏暗的光線下,鏡框邊緣似乎有一抹暗紅色的痕跡
柯明遠猛地從床上跳起來,衝到梳妝台前。他顫抖著伸手觸碰那抹紅色,指尖傳來微微的黏膩感。湊近一看,確實是乾涸的血跡。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心跳如擂鼓。昨晚睡前他明明檢查過,鏡子是乾淨的。而且他一個人住,家裡沒有寵物,哪來的血跡?
他抓起銅鏡想要仔細檢查,卻在鏡中看到了自己驚恐的臉——以及,在他肩膀後方,一抹紅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柯明遠猛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見鬼了"他深吸一口氣,決定立刻把這邪門的鏡子處理掉。他匆匆洗漱完畢,將銅鏡裝進背包,準備帶到店裡後就找個買家出手,哪怕虧本也行。
然而,當他到達店裡打開背包時,銅鏡不見了。
"怎麼可能?"柯明遠翻遍背包每一個角落,甚至把裡麵的東西全倒出來,就是不見銅鏡蹤影。他明明記得清清楚楚,早上親手將鏡子放進了背包
他立刻撥通了家裡的座機,無人接聽。猶豫再三,他決定回去看看。
回到家中,柯明遠一進門就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銅鏡好端端地放在梳妝台上,仿佛從未被移動過。更詭異的是,鏡麵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像是剛剛被人呼出的氣息所模糊。
柯明遠站在門口,不敢靠近。他確信自己早上帶走了鏡子,而現在它又回到了原位這完全違背了常理。
他顫抖著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老許?是我,柯明遠對,有件事想請教你不,電話裡說不清楚,能請你來我家裡一趟嗎?對,現在很重要。"
掛斷電話,柯明遠坐在客廳沙發上,眼睛死死盯著臥室門。他不敢再進去,也不敢讓那麵鏡子離開自己的視線——儘管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要監視一麵鏡子。
半小時後,門鈴響了。柯明遠幾乎是跳起來去開門。門外站著他的大學同學許文山,現在是當地大學民俗學係的副教授,專攻民間信仰與禁忌。
"什麼事這麼急?"許文山推了推眼鏡,打量著麵色蒼白的柯明遠,"你看起來糟透了。"
柯明遠將許文山拉進屋,關上門後才開口:"我可能遇到了不乾淨的東西。"
許文山挑了挑眉:"你?一向標榜理性的柯明遠?"
"彆開玩笑了,"柯明遠聲音發顫,"跟我來。"
他領著許文山來到臥室門口,指著梳妝台上的銅鏡:"就是它。我昨天收來的,從昨晚開始就發生各種怪事"
柯明遠詳細講述了昨晚的噩夢、今早發現的血跡、鏡中看到的紅影,以及鏡子神秘回到原位的事。
許文山聽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走近梳妝台,但沒有立刻觸碰銅鏡,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羅盤,平放在手掌上。羅盤的指針立刻瘋狂旋轉起來,最後指向銅鏡,微微顫抖著。
"有意思"許文山低聲說,收起羅盤,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銅鏡。
"這上麵的符文"他翻到鏡背,仔細研究那些詭異的紋路,"像是某種非常古老的封印咒文,我在一本古籍上見過類似的。這條銜尾蛇"他指著鏡緣的蛇形浮雕,"在很多文化中都代表無限循環,但在這裡"
許文山突然停住了,眼睛瞪大。他將銅鏡傾斜到一個特定角度,讓光線更好地照亮那些紋路。
"天啊"他輕聲說,"柯明遠,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柯明遠搖頭,心跳加速。
"如果我沒看錯,這很可能是一麵'陰陽鏡'。"許文山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傳說這種鏡子能連通生死兩界,是古代巫師用來與亡靈溝通的工具。但更可怕的是"
他指著鏡背中央那個扭曲的符號:"這個符號不是裝飾,而是一種極其惡毒的詛咒。這麵鏡子很可能被用來囚禁某個靈魂,而且"許文山突然將鏡子翻轉過來,對著光線,"看這裡。"
柯明遠湊近,看到鏡麵與鏡框接縫處有一圈幾乎不可察覺的暗紅色。
"這是血,"許文山肯定地說,"而且是很久以前就滲進去的。這麵鏡子曾經是某種儀式的工具。"
柯明遠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牆壁:"你的意思是這鏡子真的鬨鬼?"
許文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那個賣給你鏡子的人,有沒有說它原來的主人是誰?"
"隻說是西郊林家老宅的東西。"
許文山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西郊林家二十年前那裡發生過一起命案,一個穿紅衣服的年輕女子在宅子裡上吊自殺。據說是因為被負心人拋棄,在婚禮當天"
柯明遠突然想起夢中的紅衣女子,胃部一陣絞痛。
"那個女子死前發下毒誓,詛咒所有負心人。"許文山繼續道,"後來那棟宅子幾經轉手,每個主人都報告過靈異現象,最後荒廢了。如果這麵鏡子真的來自那裡"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確。柯明遠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他突然意識到,這兩天他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盯著他,不是錯覺
"我該怎麼辦?"他聲音嘶啞地問。
許文山沉思片刻:"首先,不要試圖自己處理它。這種被詛咒的物品,隨意丟棄或破壞可能會讓情況更糟。我需要查閱一些資料,確認這麵鏡子的來曆和破解詛咒的方法。"
他將銅鏡小心地放回梳妝台,後退幾步:"在這期間,你最好不要單獨和它相處。如果可以,去朋友家住幾天。"
柯明遠苦笑:"我哪有什麼朋友除了你。"
許文山歎了口氣:"那至少不要睡在這個房間。還有"他猶豫了一下,"如果如果晚上再看到或聽到什麼,不要回應,無論如何不要叫出它的名字。"
"它的名字?"柯明遠困惑地問。
"就是鏡中那個存在。"許文山嚴肅地說,"在民間傳說中,知道一個靈體的名字就能獲得某種力量,但反過來,如果它知道了你知道它的名字"
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吹過房間,梳妝台上的銅鏡"啪"地一聲倒扣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兩人同時僵住了。
"我我該走了。"許文山明顯也嚇到了,"我會儘快查資料,明天聯係你。記住我說的話。"
送走許文山後,柯明遠站在客廳中央,盯著緊閉的臥室門。他不敢進去查看那麵自己倒下的銅鏡,但又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鏡子裡到底有什麼?那個紅衣女子是誰?為什麼她會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更重要的是為什麼這麵鏡子會選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