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泥地上彙成細流。柯明遠站在警戒線外,望著不遠處那座突兀的古宅——三進院落,青磚灰瓦,飛簷翹角,典型的明代建築風格。詭異的是,它周圍全是新建的高層住宅小區,就像時空錯亂般硬生生插在現代建築群中。
"第三起了。"沈青禾收起傘,鑽過警戒線,"昨晚又有兩個不怕死的年輕人進去'探險',今早被發現昏倒在宅子門口,一個不停念叨'牆在呼吸',另一個直接失語了。"
溫靜姝和許文山也趕到了,四人彙合後向現場指揮出示了特調組證件。
"什麼時候出現的?"柯明遠問一旁的警官。
"三天前,暴雨夜後。"警官擦了擦額頭的雨水,"附近居民說一覺醒來就看見它杵在這兒了。查過城建檔案,這塊地本來是規劃做綠地的,根本不該有建築。"
溫靜姝翻看著手機裡的資料:"更奇怪的是,這座宅子不是第一次出現。過去五年,全國有七起類似報告——同一座明代宅院在不同城市突然出現,停留幾天後又神秘消失。"
"會移動的鬼宅?"沈青禾挑眉,"有意思。"
許文山檢查著帶來的儀器:"電磁讀數異常,紅外線顯示宅內有多個冷點,符合靈異現象特征。"
四人穿上防護裝備,準備進入宅院。就在柯明遠即將跨過門檻時,一陣莫名的心悸讓他停下了腳步。門檻石上刻著一行幾乎被磨平的小字:"入此門者,棄絕歸路"。
"怎麼了?"溫靜姝注意到他的異常。
柯明遠搖搖頭,沒有解釋。自從失去徐福血脈後,他對危險的直覺反而更加敏銳了。這座宅子給他的感覺不像之前的超自然物品——它更加有目的性。
宅內比想象的還要陰暗潮濕。手電筒的光束照出精美的雕花門窗,但所有窗紙都完好無損,仿佛從未經曆過風雨侵蝕。前廳正中掛著一幅褪色的畫像,畫中是個穿道袍的中年男子,麵容清臒,眼神銳利,手持一個古怪的羅盤狀物品。
"林朝英。"溫靜姝立刻認出來,"明代著名方士,精通奇門遁甲。嘉靖年間因'妖言惑眾'被處死。"
沈青禾用手電照著畫像下方的供桌:"看這個。"
供桌上放著一個青銅香爐,爐中香灰尚溫,像是剛有人上過香。更詭異的是,香爐旁整齊擺放著三樣東西:一塊鏽蝕的懷表、一支現代圓珠筆和一部智能手機。
"前幾批闖入者的物品。"許文山戴上手套檢查,"懷表是2018年西安報告中的失蹤者所有;圓珠筆上有2021年成都某中學的lo;手機應該就是最近這批年輕人的。"
柯明遠拿起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顯示電量還有78。相冊裡最新的一張照片讓他脊背發涼——模糊的畫麵中,一個穿白衣的女子站在走廊儘頭,麵部被長發完全遮蓋。
"我們不是第一批訪客,也不會是最後一批。"他低聲說,"這宅子在收集什麼。"
穿過前廳是條幽深的走廊,兩側是排列整齊的廂房。柯明遠數了數,左右各四間,但當他回頭時,發現來時的前廳門已經消失,變成了一堵實牆。
"空間異常。"許文山立刻記錄,"和報告中說的一樣,宅子內部結構會變化。"
他們決定探索左側第一間廂房。推開門,裡麵是一間書房,四壁書架擺滿古籍,中央書桌上攤開一本手稿。溫靜姝小心地翻看:"林朝英的筆記!這是他的《移宅術》原稿!"
柯明遠湊近看那泛黃的紙頁,上麵畫著複雜的宅院平麵圖,旁邊標注著"天、地、人三盤相應,可移宅百裡"之類的口訣。最引人注目的是頁角的一個人物小像——一個年輕女子,與林朝英有幾分相似。
"他女兒林小鸞。"溫靜姝解釋道,"史料記載她因父親獲罪,被沒入官妓,後來自縊身亡。"
書房突然劇烈震動,書架上的書紛紛掉落。四人衝出門外,發現走廊已經完全變了樣——原本的八間廂房變成了十二間,走廊延長了近一倍。
"宅子不喜歡我們看那本書。"沈青禾握緊短劍,"繼續前進還是撤退?"
"繼續。"柯明遠指向走廊儘頭,"那裡有光。"
所謂的"光"其實是一盞飄忽的油燈,懸掛在一扇雕花門前。門上的圖案與其他房間不同——不是常見的花鳥魚蟲,而是一個複雜的八卦盤,中央嵌著一塊銅鏡。
"遁甲盤"溫靜姝倒吸一口氣,"林朝英發明的法器,據說能操控空間方位。史書記載他被處死後,遁甲盤被分成三塊,分彆封印在不同地方。"
許文山檢查門上的八卦盤:"這可能是其中一塊。但為什麼引我們來這裡?"
柯明遠伸手觸碰銅鏡,鏡麵突然變得如水般蕩漾。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在鏡中浮現,長發遮麵,與手機照片中的一模一樣。
"林小鸞"他低聲道。
鏡中女子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她的嘴沒有動,但一個淒楚的聲音直接在四人腦海中響起:
"陳世明"
柯明遠如遭雷擊。林小鸞認識他的前世?
"你認識我?"他下意識問。
鏡中女子突然變得激動,長發無風自動:"負心人騙我感情盜我父術害我慘死"
她的指控如尖刀刺入柯明遠腦海,伴隨而來的是一連串畫麵——陳世明與林小鸞的相遇、相戀;他騙取林朝英的信任學習移宅術;最後他告發林朝英"妖言惑眾",導致林家滿門抄沒
"不"柯明遠踉蹌後退,"這不是真的"
"記憶不會說謊。"林小鸞的聲音充滿怨恨,"你前世造的孽,今生必須償還。"
整個宅子開始劇烈震動,牆壁扭曲變形,地板如波浪般起伏。無數蒼白的手臂從牆壁中伸出,試圖抓住四人。
"撤退!"沈青禾揮劍斬斷幾隻手臂,掩護大家向來路跑去。但走廊已經變成了一座迷宮,每條岔路都通向死胡同。
溫靜姝突然停下:"等等林小鸞要的不是複仇,是公道!柯明遠,你必須麵對這段前世記憶!"
柯明遠靠在牆上,冷汗直流。那些畫麵太真實了,他能感受到陳世明當時的每一個念頭——接近林小鸞確實是為了她父親的秘術,告發林朝英也是為了奪取遁甲盤
"是真的。"他痛苦地承認,"陳世明做了那些事。但我我現在能做什麼?"
"真相。"一個陌生的男聲突然響起。
走廊儘頭出現一個穿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手持與畫像中一模一樣的羅盤。他的麵容與林朝英有七分相似,但更加陰沉。
"遁甲門主,林玄機。"男子自我介紹,"林朝英第十三代孫,也是他的轉世。"
沈青禾的短劍已經出鞘:"裝神弄鬼!"
林玄機不以為意:"這座宅子是我召喚來的,為的就是引你們——特彆是你,陳世明轉世。"他盯著柯明遠,"遁甲盤需要三塊合一,最後一塊就在這宅子裡,但隻有林小鸞的怨靈知道具體位置。"
"你想讓我們幫你找遁甲盤?"許文山警惕地問。
"不,我要你們平息小鸞的怨氣。"林玄機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光芒,"她因愛生恨,執念太深。唯有陳世明轉世親自道歉,才能讓她安息。"
柯明遠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林玄機的話聽起來合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林玄機手中的羅盤指針在瘋狂旋轉,而宅子的震動節奏與之完全同步
"你在控製宅子!"他突然明白過來,"你不是要平息小鸞的怨氣,是要強行鎮壓她!"
林玄機臉色一變:"多管閒事!"他猛地旋轉羅盤,整條走廊如麻花般扭曲起來,牆壁向中間擠壓。
"分開跑!"沈青禾推開其他人,獨自衝向林玄機。她的短劍與羅盤相撞,火花四濺。
柯明遠、溫靜姝和許文山被迫跑進一條岔路,身後的通道迅速閉合。他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靈堂內——正中是一口黑漆棺材,周圍擺滿白蠟燭,棺前牌位上寫著"愛女林小鸞之位"。
"這裡是"溫靜姝環顧四周,"宅子的核心?"
棺材突然自行打開,一股刺骨寒氣湧出。一個白衣女子緩緩坐起,正是鏡中的林小鸞。她的臉不再被長發完全遮蓋,露出清秀但慘白的麵容,脖頸上有一道明顯的勒痕。
"陳世明"她的聲音不再淒厲,而是充滿悲傷,"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柯明遠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能感受到陳世明記憶中的愧疚,但那畢竟是前世的事。現在的他,該如何為幾百年前的罪孽負責?
"林小姐"他最終選擇誠實,"我無法改變過去,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完成未了的心願。"
林小鸞的眼中流下兩行血淚:"心願我隻想安葬父親"
溫靜姝突然想到什麼:"林朝英的遺體?史書記載他被處死後曝屍三日,然後"
"不知所蹤。"許文山接上,"難道"
林小鸞指向棺材內部。柯明遠小心地靠近,發現棺材底部有一個暗格。打開後,裡麵是一個青瓷骨灰壇,壇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字跡已經模糊,但能辨認出"林公朝英"幾個字。
"你一直守護著父親的骨灰"溫靜姝輕聲說。
林小鸞點頭:"移宅術讓我能帶著父親四處漂泊尋找解脫"
柯明遠突然明白了宅子會移動的原因——不是林玄機召喚來的,而是林小鸞的怨靈在操縱,為的是不讓任何人找到父親的遺骨。
"林玄機想要什麼?"
"遁甲盤三塊合一能重構'天地大陣'"林小鸞的聲音越來越弱,"改變山川走向引發大災"
門外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和沈青禾的怒喝。林小鸞的表情變得驚恐:"他來了不能讓他得到"
她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圓盤,約巴掌大小,上麵刻滿了複雜的符文和星圖:"最後一塊藏在我的心口"
柯明遠接過遁甲盤,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盤中央確實有一個心形的凹陷,還帶著暗紅色的血跡。
"怎麼阻止林玄機?"
"毀掉它三塊缺一不可"林小鸞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快他突破了"
靈堂的門被猛地撞開。林玄機衝了進來,手中的羅盤散發著詭異的青光。沈青禾緊隨其後,臉上有血跡,短劍也斷了半截。
"遁甲盤!"林玄機狂喜地伸出手,"給我!"
柯明遠將遁甲盤高高舉起:"你根本不是為了複興遁甲門,而是想用天地大陣製造災難!"
"愚蠢!"林玄機冷笑,"新秩序需要毀滅舊世界!明朝如此,現在亦然!"
他猛地擲出羅盤,羅盤在空中分裂成數十片鋒利碎片,如雨般射向四人。林小鸞的怨靈突然實體化,用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碎片。
"小鸞!"柯明遠驚呼。
"父親等我"林小鸞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化作一縷青煙鑽入骨灰壇中。壇身亮起柔和的白光,整個宅子開始劇烈震動。
"不!"林玄機試圖搶奪骨灰壇,但他的手穿過壇身,如同觸碰幻影。
宅子的牆壁開始崩塌,但奇怪的是,磚瓦落下時如煙消散,並未造成實際傷害。柯明遠緊握遁甲盤,感到它在自己手中變得滾燙。
"宅子要消失了!"許文山喊道,"我們必須出去!"
"跟我來!"沈青禾找到一條正在縮小的通道,"快!"
四人衝向通道,林玄機也想跟上,但被一股無形力量拉了回去。他發出不甘的怒吼,聲音隨著宅子的消散而越來越遠。
他們剛衝出宅院,身後的古宅就像海市蜃樓般逐漸透明,最終完全消失。原地隻剩下一片空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柯明遠攤開手掌,遁甲盤已經斷成兩半,失去了所有靈性。另一隻手中,是那個青瓷骨灰壇——唯一隨他們離開宅子的物品。
"林小鸞安息了嗎?"沈青禾喘著氣問。
溫靜姝輕輕撫摸骨灰壇:"她和父親在一起了,應該會得到安寧。"
許文山檢查著遁甲盤的碎片:"沒有這個,林玄機再也無法完成天地大陣了。"
柯明遠望向天空,雨已經停了,雲層中透出一縷陽光。他想起林小鸞最後的眼神,不是怨恨,而是釋然。也許這就是所有怨靈最終渴望的——不是複仇,而是了結未竟之事,得到真正的安息。
"找個好地方安葬他們吧。"他輕聲說,"父女漂泊了五百年,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