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十章的片場硝煙裡,她忙著和難纏的資方周旋,和挑剔的演員磨戲,在剪輯室裡熬出黑眼圈,以為成功就是票房數字和獎杯的堆砌。
直到第十二章,青峰山的蘭草穗落進了她的鏡頭裡。
————
夏聽聽是被一陣尖銳的椅子摩擦聲驚醒的。她猛地睜開眼,後頸的酸痛提醒著身體的不適,鼻腔裡充斥著速溶咖啡的苦澀與會議室特有的沉悶氣息。頭頂的吊燈昏黃黯淡,投影儀的藍光在牆上投出斑駁的影子,周圍人影攢動,卻都模糊得像蒙著層霧。
“林娜!你到底有沒有聽人說話?”一道帶著火藥味的女聲炸響,夏聽聽條件反射地看向聲源——染著酒紅色短發的張姐正叉著腰,指甲上的水鑽在暗光裡閃得刺眼,“這次金葵獎的入圍賽是最後的機會,團隊已經三個月沒接到活了,再拿不出像樣的提案,不用彆人趕,咱們自己就得卷鋪蓋走人!”
夏聽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無數記憶碎片突然湧入腦海: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叫林娜,是個在影視圈掙紮了五年的小導演,此前接的都是婚慶錄像、企業宣傳片之類的零碎活,好不容易爭取到金葵獎入圍賽的資格,卻連一個完整的劇本框架都拿不出。更要命的是,原主還跟圈內有名的毒舌製片人羅森打賭,若這次比賽進不了前三,就永遠退出導演行業。
“我……需要一周時間。”夏聽聽剛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生鏽的鐵門軸。她慌忙低頭,盯著會議桌邊緣斑駁的油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原主記憶裡,每次麵對決策,林娜都會習慣性躲避,可現在她必須硬著頭皮扛下來,因為除了完成神秘力量布置的“讓異世界影視文化崛起”的任務,她更想活著回去,回到那個有空調、有薯片、有無限劇集可追的原世界。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坐在角落的攝影師阿ken猛地放下咖啡杯,棕色液體濺在筆記本上:“娜姐,您沒開玩笑吧?後天就是提案截止日,一周時間黃花菜都涼了!”他旁邊的編劇小周也跟著點頭,衛衣帽子罩在頭上,露出的半張臉寫滿疲憊:“之前寫的三個劇本您都否了,現在突然要一周,我這鍵盤都敲冒煙了也憋不出新點子啊。”
夏聽聽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頭——張姐的眉頭擰成了“川”字,阿ken的黑眼圈重得像被揍了兩拳,小周的頭發油得能反光,整個團隊的頹氣撲麵而來。她突然明白,原主的逃避不僅害了自己,也拖垮了身邊的人。
“張姐,麻煩您明天幫我聯係市立影視資料館,我要調近五年所有曆史題材的影片存檔。阿ken,你整理下咱們現有的拍攝設備清單,重點標出借得動的器材。小周……”她停頓了一下,看著小周瞬間繃緊的脊背,放緩語氣,“你把之前被否的三個劇本拿給我,我想重新看看。”
沒人再說話,隻有空調外機的嗡鳴在死寂裡打轉。張姐率先起身,高跟鞋叩擊地麵的聲音格外刺耳:“行,我就當最後賭一把。但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一周後還是爛攤子,我這把老骨頭就去天橋底下貼膜!”她經過夏聽聽身邊時,刻意放慢腳步,壓低聲音:“林娜,你眼神裡的光,已經三年沒見過了。”
夏聽聽怔怔望著張姐的背影,原主記憶裡,這個雷厲風行的製片人是第一個相信林娜導演夢的人,甚至自掏腰包墊了半年工資。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終於把火焰澆成了灰燼。
七日開荒:從混沌到破曉
接下來的七天,夏聽聽把自己變成了上緊發條的機器。
第一天,她在資料館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這棟建於上個世紀的建築外牆爬滿青藤,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黴味混著舊膠片的化學氣息撲麵而來。管理員老陳是個駝背的老頭,看見“林娜”的瞬間眼鏡都驚得滑到鼻尖:“小林導演?您居然肯來查曆史片?往年不是隻問愛情喜劇的存檔嗎?”
夏聽聽尷尬地笑了笑,指尖劃過布滿劃痕的檢索卡:“之前走了彎路,現在想重新開始。”老陳沒再多問,卻悄悄塞給她一個牛皮紙袋,說是“內部批判資料”。等她躲在角落打開,裡麵全是業內人士對劣質曆史劇的痛罵——將軍的盔甲用泡沫板糊的,宮廷禮儀錯得離譜,甚至有部劇把朝代順序都寫反了,底下的批注比劇本還長。
第二天,夏聽聽拖著酸痛的腰杆回到團隊工作室,推開門就看見小周蹲在地上,麵前攤著小山似的劇本稿。男孩頭發亂得像雞窩,眼睛卻亮得驚人:“娜姐!我把三個劇本拆成了零件,人設、衝突、世界觀分開整理了!您說的對,之前太追求套路,把故事框死了!”夏聽聽看著那些用不同顏色標注的便簽,突然想起原世界曆史課上,老師說“曆史是無數人的選擇堆疊而成”,或許劇本也該如此。
第三天,阿ken抱著設備清單衝進會議室,胳膊上還掛著個破洞的衛衣:“娜姐,我打聽到影視基地有個廢棄的明代片場!雖然道具舊了點,但格局是對的,關鍵是租金隻要平時的三分之一!不過……”他撓了撓頭,“看守的大叔有點怪,說那片場鬨過‘creative ghost’(創意幽靈),之前有劇組進去後劇本全被改得稀爛。”
夏聽聽盯著清單上“明代片場”的標注,突然想起原主記憶裡,自己曾在某部古裝劇裡演死屍,當時劇組的服化道有多敷衍。她笑了笑:“鬨鬼好啊,說明那地方有創作靈氣,咱們正好去會會它。”阿ken瞪圓了眼睛,半晌才蹦出句:“娜姐,您最近是不是被奪舍了?怎麼比我還中二!”
第五天夜裡,夏聽聽終於在台燈下畫出了第一個分鏡草稿。原世界的淝水之戰在腦海裡重演——八萬東晉將士對陣百萬前秦大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她突然意識到,異世界的觀眾從未見過這樣的故事:沒有龍傲天主角,沒有狗血三角戀,隻有一群普通人在時代洪流下的掙紮與堅守。
“或許……這就是突破口。”她喃喃自語,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把“以少勝多”的懸念、小人物的悲歡,還有那些被史書一筆帶過的細節,都揉進了分鏡裡。窗外的月光透過臟窗戶灑進來,照亮了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也照亮了某個穿越者滾燙的野心。
黎明前的呐喊
當第七天的朝陽爬上工作室的百葉窗時,夏聽聽終於合上了寫滿批注的文件夾。她轉身看向沙發上橫七豎八睡著的團隊成員:張姐的保溫杯還握在手裡,阿ken的相機掛繩纏在了小周的腳踝上,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憊的笑意。
“各位,”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堅定,“金葵獎的提案,我們要講一個關於‘普通人如何創造曆史’的故事。而從今天起,我們也要創造屬於自己的曆史。”
工作室裡的寂靜持續了三秒,隨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小周蹦起來撞翻了椅子,阿ken吹起了跑調的口哨,張姐抹著眼淚笑罵:“死丫頭,早該這麼拚了!”夏聽聽望著這群人,突然明白:所謂“開荒”,開的不僅是異世界影視的荒地,更是一群失敗者重拾勇氣的征途。
而在某個黑暗的角落,廢棄明代片場的看守大叔正透過鐵柵欄,注視著這一幕。他布滿皺紋的臉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吟:“終於……有人敢踏進這片詛咒之地了嗎?”陰影中,一道若有若無的黑霧悄然湧動,朝著工作室的方向蔓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