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被外麵的動靜驚醒,見身邊沒了蘇蘭芷的身影,連忙披了件外衣趕了出來。
“蘭兒?蘭兒你在廚房嗎?”母親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迷糊。
蘇蘭芷聽到母親的聲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臉上的血色退的一乾二淨,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渾身抖得像篩糠。
蘇母快步走進廚房,當看清地上躺著的人以及大片的血跡時,也被嚇了一跳。但她看見渾身哆嗦的蘇蘭芷時,又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伸出手指探向男子的鼻息。
蘇蘭芷紅著眼睛看著蘇母的動作,突然,蘇母像是鬆了口氣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看著還跪坐在原地的蘇蘭芷,立刻上前緊緊抱住了她,安撫似的摩挲她的後背:“沒死沒死,還有氣兒。”
蘇蘭芷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連忙起身又探了一遍男子的鼻息。
真的還有氣兒!
此刻的蘇蘭芷終於緩過神來,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娘……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是賊……隻想拍暈他。”她哽咽著,把事情的經過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聲音裡滿是後怕。
蘇母心疼地把女兒摟進懷裡,又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娘知道,娘知道你被嚇壞了。”她看了看地上昏迷的男子,又看了看哭的抽噎不止的女兒,眉頭緊鎖:“蘭兒,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得趕緊想辦法。這傷看著不輕,我看還是要再去請王大夫來看看。”
“這樣,你去找一趟王大夫,我去村長家把事情跟村長說清楚,讓他拿個主意”
蘇蘭芷點了點頭,抹了把淚,強撐著自己站起來。蘇母幫她理了理淩亂的衣襟又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
蘇蘭芷快步跑去王大夫家,冰冷的夜風吹在她臉上,讓她混亂的腦子都清醒了幾分。
天剛蒙蒙亮,村長家的屋舍便有了動靜。木床上的男子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他眉頭緊鎖,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額頭傳來的劇痛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你醒了?”村長見他動了,往前湊了兩步,王大夫也跟著上前。
男子看向站在床邊的兩人,聲音帶著沙啞:“這是……哪裡?”
“這兒是長青村,我是這兒的村長,姓李。”李村長答了句,隨即又問道,“你是誰?家住何處?為何會暈倒在河邊?”
男子張了張嘴,臉上滿是困惑。試圖去想想,卻又覺得頭痛欲裂:“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
王大夫見狀,上前重新為他檢查了一番,輕輕按了按他的額頭,最後直起身對著李村長說:“看這樣子,是傷了頭,一時失憶了。”
“失憶了?”村長愣了愣。
屋子裡原本還站著幾個來看熱鬨的村民,聽到這話,一時間都沒了聲響。下一秒,也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一群人竟齊刷刷地扭過脖子,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了蘇蘭芷身上。
那些眼神裡,說不清是驚訝還是無奈。
蘇蘭芷被這陣仗看得抽了抽嘴角,暗自翻了個白眼。她能怎麼辦?半夜廚房裡竄出個黑影,在廚房翻來翻去的不知道在乾嘛,換了誰不得先拎個家夥自保。
男子被眾人的舉動弄得更懵了,他定了定神,忍著頭痛看向李村長:“請問……是誰救了我?”
話音剛落,更有意思的一幕發生了,剛剛才扭過去的腦袋,又“唰”地一下,集體轉了回來,目光再次準確地鎖定在蘇蘭芷身上。
這下,就連李村長都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男子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向門口那個站著的姑娘,雖麵帶倦色,眼神卻清亮。他愣了一下,隨後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臉上露出喜悅之色,努力想從床上下來,結果被王大夫按住了。
他隻好抬頭認真地盯著蘇蘭芷,坐在床上對著她拱手做揖:“原來是姑娘救了在下!大恩不言謝,在下……在下雖記不起過往”他頓了頓:“但這份恩情,此生絕不敢忘!”
圍觀的群眾跟撥浪鼓似的,看看男子又看看蘇蘭芷。
蘇蘭芷擺了擺手,沒好氣地說:“報答就不必了,你好好養傷吧。”她現在看到這個人就想起深夜發生的事情。
“村長,既然沒我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我要回去看看我娘。”蘇母昨天為了救人結果腰傷犯了,淩晨的時候又因為蘇蘭芷把人打傷了四處奔波,現在疼得動都動不了。如果不是李村長跟她保證絕對不會對蘇蘭芷怎麼樣,她是無論如何也要陪著蘇蘭芷等他醒來。
“回去吧,孩子。剛好跟你娘報個平安。”
蘇蘭芷點點頭,立刻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的猶豫。
坐在床上的男子見到眼前女孩兒的反應,頓時有點失落。
李村長見狀,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既然你記不起自己是誰,也不知家在何方,就先在我們村裡休養吧。村裡還有個廢棄的茅草屋,雖然很長時間沒人住,有些簡陋,但遮風擋雨還是可以的。你要是不嫌棄,等傷稍微好一些就搬過去住吧。”
男子連忙點頭答應:“多謝村長收留,在下感激不儘。”
蘇蘭芷回到家後,坐在床邊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部跟蘇母講了一遍。
“人沒事兒就好,這樣對你也好。”說完,蘇母還拍了拍蘇蘭芷的手。
蘇蘭芷看著蘇母的腰,眉頭皺得緊緊的:“要不,我再去找一趟王大夫吧。”
話音未落,蘇蘭芷就要起身,結果被蘇母拉住了:“不用了,我這都是老毛病了。放過王大夫吧,他這兩天估計也沒有好好休息過。”
見蘇蘭芷的眉頭並沒有舒展,她又接著開口:“你不是還要去錦繡閣教學嗎?怎麼,今天不用去嗎?”
“我等下就走。”蘇蘭芷想著今天從錦繡閣出來之後乾脆去城裡的藥店買點藥,看著母親被腰疼折磨的樣子,她心裡也難受得很。
到了錦繡閣,蘇蘭芷下意識地掃了一圈,發現前天那個夥計還是不在。她心裡有些疑惑,便開口問了一個正在打掃的夥計。
那夥計聽到蘇蘭芷的問題,立刻壓低聲音:“蘇小姐,你還不知道吧?昨天我們老板把他逮了個正著,這段時間就是他一直在偷摸給綺羅坊塞新圖樣。不過,我們老板心善沒有帶他去報官,隻是將他趕出了錦繡閣。”
還真是他。怪不得,她那天點破之後,那人表情立馬變了。蘇蘭芷點點頭,沒再多問,徑直往裡走去。
此時的刀哥和他的兄弟們正窩在錦繡閣的門口,凶神惡煞地盯著蘇蘭芷的背影。尤其是刀哥,眼神像是淬了毒,恨不得要在蘇蘭芷的背上挖出個洞來。
自己能看上她的繡圖那是她的榮幸,若不是這個賤人多嘴,自己也不會被趕出來。想到這裡的刀哥,摸了摸自己腰間彆著的小刀,他絕對不放過她的。
進了後院,繡娘們都已經到齊了。江娘子抬頭瞟了一眼蘇蘭芷,還是那副看不慣的樣子,但也沒再多說什麼,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兒,
教學開始了,蘇蘭芷剛講完一遍,一個年紀看上去比她還小一點的小繡娘湊了過來,一臉熱情地開口問:“蘇姐姐,你這針法實在太厲害了,能不能再給我演示一遍啊,我總是掌握不好。”
這個小繡娘叫做春桃,是這裡最小的繡娘,平時大家都愛喊她小桃。小桃性子活潑,學東西也快,就是話比較多。蘇蘭芷對她印象還不錯,見她態度誠懇,便耐心地給她講解起來:“可以啊,你仔細看……”蘇蘭芷又為她演示了一遍,但這一遍放慢了好多“其實沒有什麼其他的方法,你如果想完全掌握,還是要多練習。”
小桃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點頭,偶爾還會提出一些問題。蘇蘭芷在自己能說的範圍內,都一一耐心解答了。其他繡娘見這邊一來一往聊得熱鬨,也紛紛圍過來,院子裡氣氛比之前融洽得不少。
教學結束後,蘇蘭芷立刻去藥店買了最好的腰傷藥。昨天買的米和肉還沒來得及吃,她也沒有再買其他東西了。
推開自家門的蘇蘭芷意外發現院子裡多了個不速之客。
本該在村長家裡養傷的黑衣男子此時正和蘇母坐在一起摘菜,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和蘇母有說有笑的。
“你怎麼在這兒?你的傷沒事兒嗎?”
男子站起身,笑了笑:“王大夫的藥很厲害,我吃了一副,躺了一上午,就能下床了。就是頭還有點疼,其他傷口沒什麼大事兒。”
也是。蘇蘭芷想到他昨天在自家廚房找東西的樣子,確實傷得不是很嚴重。
聽到他說自己頭還疼,蘇蘭芷略有心虛地抬頭掃了一眼他的傷口。
知女莫若母,蘇母看出了蘇蘭芷的心虛:“蘭兒,過來坐啊,傻站著乾嘛啊?”
“手裡拿著什麼啊?”
“我在城裡開的敷在腰上麵的藥,聽藥店大夫說可有用了。”蘇蘭芷覺得不能就她一個人心虛。
蘇蘭芷說完這話,立刻沉著臉看著男子:“你知道我娘為了救你,腰傷複發了嗎?”
不管啦,先道德綁架一下子。
“不……不知道。”男子顯然沒有想到蘇蘭芷會這樣說,本來還跟蘇母有說有笑的,聽到她的話,立刻朝著蘇母鞠躬:“對不住對不住,伯母,我實在不知道。我要是知道……”
“行了行了。”蘇母打斷他道歉,語氣平緩:“你身上還有傷呢,就不要做這麼大的動作了。”
“對了,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她又轉頭看向蘇蘭芷:“叫小河,河邊的河。”
蘇蘭芷嘴角抽了抽,小河本人還挺高興。
“小河,今天晚上留下一起吃吧。”
小河剛想拒絕,但想到回村長家吃飯也是蹭飯,那到哪兒吃都是一樣的。
他想點頭可又顧慮蘇蘭芷,隻好悄悄看了眼蘇蘭芷的臉色。
蘇蘭芷當然看到了,她清了下嗓子:“留下來吧。”
小河聽到之後,眼睛一亮:“多謝伯母,多謝姑娘。”
“不過我得提醒你,今天晚上我掌勺,但我沒什麼天賦,做飯實在不怎麼樣。”
小河笑著說:“姑娘說笑了,如今我能有口熱飯吃已經很好了。如果,不介意的話,晚飯我來做吧。”
蘇蘭芷假意拒絕了一番,最後在小河的堅持下,晚飯還是由小河做。
畢竟是病人,蘇蘭芷本想進去搭把手,可她剛走到門口就停住了腳步。隻見小河站在灶台前,洗菜,切菜的動作乾淨利落。青菜下鍋,他翻炒的動作更是透著股說不出的從容。
“你這手藝可真不賴啊,”蘇蘭芷若有所思的開口,“以前專門學過?”
小河將炒好的時蔬盛進盤子裡,聞言動作頓了下,眼神裡閃過一絲茫然:“不知道……好像隻要拿起菜,就知道該怎麼切,怎麼做。”
話音剛落,他又轉回火灶前,將五花肉倒進鍋裡翻炒。不多時,廚房裡便飄出濃鬱的肉香,隔壁家的小孩兒聞見都饞哭了。
不到半個時辰,兩菜一湯端上了桌。一盤翠綠的時蔬,一盤香氣撲鼻的紅燒肉和一碗青菜湯。
蘇母嘗了口湯,連連點頭:“小河,真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這手藝不比鎮上酒樓差。”
小河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合您的口味就好。”
飯桌上,小河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伯母,蘇姑娘,你們當時在河邊見到我的時候,我身上有沒有什麼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比如令牌、信件之類的?”
蘇蘭芷和蘇母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蘇母說:“當時你身上除了那一件衣服以外什麼都沒有。你是想起了什麼嗎?”
小河的眼神暗了暗,搖了搖頭:“沒有。王大夫說我身上的傷雖然不嚴重但像是人為所致,所以我想趕快恢複記憶,調查清楚。”
“原來如此。”蘇母點點頭。
晚飯過後,小河就回村長家了。蘇蘭芷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間,從繡籃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塊小巧的令牌。令牌的背麵刻著一個複雜的花紋,看著很是精致。正麵則是刻著一個大大的“澤”。
蘇蘭芷拿著令牌,麵色沉沉,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她想起昨天幫王大夫給小河上藥的時候,這個令牌從他懷裡掉了出來。當時情況混亂,沒人注意到。她看清楚令牌的樣子後,就趁人不注意,偷偷藏了起來。
令牌後麵的花紋她在京都的時候見過。
她看著令牌上的花紋,喃喃自語:“居然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