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那就是一隻隻有三條腿的蛤蟆。
前有雙足,後生獨腿,立於臀下正中。
它就那麼趴在醬黑色的骸骨旁,對於棺蓋被掀開,竟無半點驚慌,隻是喉間鼓動,發出一聲沉悶的“呱”音。
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緩緩掃過我們每一個人,眼神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亙古不變的冰冷與貪婪。
隨後,它便再次陷入死寂,仿佛一尊用血玉雕琢而成的邪異擺件。
所有人都被這棺中的景象震得魂不附體。
在我們鄉下,老人們常勸那些失戀的小夥子: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姑娘滿街跑。
誰能想到,這句俗語中的主角,竟以如此詭異、如此邪惡的姿態,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眼前!
“紅蟾索運!這是紅蟾索運局!”
就在眾人失神之際,何忠誠突然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尖叫,臉色煞白,顯然是認出了此局的來曆。
柳百萬猛地回頭瞥了他一眼,但眼中的信任早已蕩然無存,他轉而望向我,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盛先生……這……這到底是什麼邪物?”
我的目光始終鎖定著那隻三足血蛤,語氣冰冷地吐出八個字。
“紅蟾索運,阻風斷水。”
“十年之內,絕子絕孫。”
柳百萬聞言,身子劇烈一晃,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瞬間慘如金紙!
我沒有理會他的失態,繼續說道:“三足蛤蟆分兩種,一種通體鎏金,名為,乃是招財進寶的祥瑞,非大富大貴的龍脈寶地不居。”
“而眼前這種,通體血紅,恰恰相反。”
“它叫紅蟾,以吸食地脈氣運、活人血脈為生。它盤踞於此,不僅將你們柳家的氣運吸食殆儘,更會散發出一種陰煞之氣,吸引陰邪之物彙聚。”
“先前挖出的萬千蟲蛇,便是被它吸引而來,啃食了常青樹的樹根,那樹,是你們柳家氣運的最後一絲表象。”
聽完我的解釋,柳百萬臉上血色儘失,懊惱與恐懼交織在一起,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我柳百萬自問一生行事坦蕩,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遭此滅門之禍!”
最深的恐懼,源於未知。
他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就已經家破人亡,子孫凋零。
“盛先生!”柳百萬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現在該怎麼辦?是不是要立刻打死這隻畜生?”
我搖了搖頭,神色凝重。
“不能打。”
“此物已與你家氣運相連,殺了它,等於親手掐斷了柳家最後一縷生機。不出一年,柳家上下,無論男女老幼,必將死絕。”
“啊?!”柳百萬再次被我話中的酷烈嚇得肝膽俱裂,“那……那到底該怎麼辦啊!”
我轉向柳依依,吩咐道:“把我讓你準備的二十四張紅紙長錢,和那三張黃紙長錢拿來。”
“此物乃是被風水局‘請’來的,要解此局,也隻能將它‘請’走。”
“是!”柳依依此刻對我已是言聽計從,飛快地從車裡取來了紙錢。
我接過紙錢,先在墓碑前點燃了三張黃紙錢,口中低聲念道:“此地主人,暫借陰路,送煞出門,後當奉還。”
隨後,我走到深坑邊,將那二十四張紅紙長錢一張張點燃,投入棺中。
火光映照著我的臉,我口中咒音再起,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律動。
“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驚。”
“二十四張紅錢至,惡煞逢之走不停。”
“所有壞運接帶走,萬年不再回此坑!”
“破!”
隨著最後一個“破”字出口,最後一張紅紙長錢也化為灰燼,飄落在棺材之中。
就在火星熄滅的刹那!
“呱!”
那隻一直靜止不動的三足血蛤,猛地發出一聲淒厲尖銳的鳴叫!
緊接著,它後腿猛地一蹬,整個身體如同一道血色閃電,從棺材裡悍然躍出!
這一跳,足足跳出了十米開外!
紅蟾一跳,十米一叫!
“呱!”
它落地之後,又是一聲鳴叫,再次奮力一躍!
它就這麼一邊跳,一邊叫,叫聲越來越遠,身影也迅速消失在了山林深處。
幾分鐘後,當那詭異的叫聲徹底消失,山林間恢複了寧靜,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新空氣似乎重新回到了這片土地。
柳百萬等人隻覺得壓在心頭幾十年的巨石,轟然落地!
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們幾乎想要放聲大哭!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柳百萬吩咐道:“沒事了,合棺,填土吧。”
然而,就在柳家保鏢準備動手的時候,一個充滿怨毒與不甘的聲音,打破了這劫後餘生的平靜。
“不對!這不可能!這太蹊蹺了!”
何忠誠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由最初的震驚,逐漸轉變為瘋狂的嫉妒與惡毒。
突然,他猛地抬手指向我,聲嘶力竭地吼道:“是他!柳老!布下這‘紅蟾索運’斷子絕孫局的人,一定就是他!”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柳家眾人剛剛放下的心,又猛地懸了起來,一道道驚疑不定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何先生!”柳百萬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何忠誠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指著我,狀若瘋魔地說道:“柳老!您被騙了!風水玄學,博大精深,沒有二十年以上的浸淫,連門都入不了!他才多大?二十歲都不到!就算從娘胎裡開始學,也不可能一眼就看破我師公親手布下的風水局,更不可能知道‘紅蟾索運’這種上古邪局的解法!”
“這根本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局本就是他布下的!這種手段,在咱們行內,叫‘養寇自重’!先悄悄害你,再跳出來當救世主,以此來博取名聲,騙取錢財!”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您想啊!這風水是我師公祖鶴大師的傑作!他破了我師公的局,這事要是傳出去,他盛楠一夜之間就能名動整個玄學界!這是踩著我師公的屍骨,踩著你們柳家的血淚,來成就他自己的名聲啊!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柳老!”
不得不說,何忠誠這番話極具煽動性。
將一切歸結於一個“陰謀”,一個年輕人為了出名而不擇手段的惡毒計策,這遠比承認自己學藝不精、師門蒙羞要容易接受得多。
柳百萬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神中閃過一絲無法抑製的動搖。
見狀,何忠誠更是得意,他用自己的性命做擔保,信誓旦旦地吼道:“柳老!我以我的人格,我師父的名譽擔保!他,盛楠,絕對就是幕後黑手!”
我靜靜地聽著他顛倒黑白的咆哮,臉上沒有絲毫波瀾,隻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
“何先生。”
我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無能,不是你信口雌黃的借口。”
“你看不懂,隻能證明你瞎。你師父看不懂,隻能證明他浪得虛名。這世上,總有你們師徒無法企及的高度。”
我的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何忠誠的臉上。
他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的反擊竟如此直接,如此狂傲!
我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目光如刀,緩緩掃過他,最後落在柳百萬身上。
“柳老,我盛楠半月前才孤身一人來到興州,在此之前,我與我的家人,從未踏足此地半步。這一點,您隨時可以去查。”
“我隻想問一句。”
我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一個連站在墳前,都看不出這是‘養屍地’,反而要阻止你們開棺查驗,險些讓你們柳家萬劫不複的庸才。”
“他的話,您也信?”
“或者說……”我的視線重新鎖定在麵色慘白的何忠誠身上,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何先生,如此篤定是我下的手,又如此害怕我們開棺……是不是因為,你早就知道這棺材裡有什麼?”
“或者說,布下這等絕戶局的人,跟你師父祖鶴大師,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你!”何忠誠如遭雷擊,渾身劇震,指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利刃,不僅徹底粉碎了他的汙蔑,更反手將他釘在了嫌疑人的恥辱柱上!
柳百萬渾身一震,眼中最後一絲猶豫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與後怕!
是啊!
盛先生說得對!
何忠誠從頭到尾都在阻止!都在擔保!他才是那個差點害死自己全家的人!
“夠了!”
柳百萬的咆哮聲如平地驚雷,震得整座山林都為之一顫!
“何忠誠!看在你死去師父的麵子上,我給你留最後一點體麵!”
“現在,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
“如果你再敢胡說八道一個字,或者讓我查出這件事與你師門有任何牽連……”
柳百萬的眼神變得無比陰沉,充滿了殺意。
“我柳百萬,定讓你和你那早已入土的師父,在整個興州,徹底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