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仨都在後座,車的空間不大
我和柳依依、秦綠葉三人擠在一起,誰也不敢去前排。
透過擋風玻璃望出去的無邊黑暗,像一張隨時會浮現出鬼臉的幕布,光是想象就足以讓人窒息。
柳依依像一隻受驚的小貓,緊緊依偎在我懷裡,汲取著我身上能讓她心安的陽氣。
秦綠葉則儘可能地向車門邊靠,但狹小的空間讓她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我們身體的緊貼。她那微胖而柔軟的身體,傳遞著一種混合了恐懼與依賴的溫度。
死寂中,柳依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沉默。
“盛楠,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王洪偉他們?”
我心中咯噔一下。
我確實騙了他們,但柳依依是怎麼猜到的?
我沒有否認,因為沒有必要。
“是。”
我的回答乾脆利落。
“纏著王碩的,就是十一年前救了他的那個女鬼,宋柳煙。她不是惡鬼,是冤魂。”
“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請鬼助陣,而是為了找回她的骸骨,讓她得以安息。”
“我做這件事,不是為了幫王碩,是在幫她。”
懷裡的柳依依,身體似乎放鬆了一些。
“我就知道。”
她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釋然。
“我就知道你和我不一樣,你不會為了錢,去幫王洪偉那種人。”
對她而言,我幫的是人是鬼,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站在了她認同的正義那一邊。
“那……那個傳說裡的瞎子大師……”秦綠葉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裡充滿了困惑。
我沒有詳細複述宋柳煙的悲慘故事,那太過殘忍。
我隻是用最冰冷、最簡潔的語言,陳述了一個事實。
“你們口中的大師,是一個囚禁、虐殺、吞噬了上百名無辜女子魂魄的惡魔。”
“他,才是這個村子真正的鬼。”
一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兩個女孩的心上,將她們從小聽到大的傳說,擊得粉碎。
她們心目中受人敬仰的英雄,原來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
柳依依的多愁善感被激發,眼眶泛紅:“那……這裡麵,還有很多像宋柳煙一樣可憐的冤魂嗎?”
我點了點頭。
昨夜白骨宮殿中的一幕,還曆曆在目。
“那你一定要救她們!”柳依依的語氣帶著一絲懇求和激動,“把她們都救出來,讓她們去投胎!”
我嗯了一聲,沒有再多說。
救?談何容易。
那個老鬼布下的滔天凶陣,我至今連門道都沒摸清。
夜,就在這沉重的話題中,變得更加漫長。
我們三人各懷心事,不知何時,才在極度的疲憊中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時,我睜開了眼。
柳依依還安穩地睡在我的胸膛,而秦綠葉的腦袋,也不知何時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這一夜的驚心動魄,總算是熬過去了。
我輕輕喚醒她們,簡單吃了些乾糧補充體力,便不再耽擱。
“出發。”
沿著昨夜我亡命狂奔時踩出的小徑,我們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荒村深處走去。
雜草早已沒人高,盤根錯節,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等等!”
秦綠葉忽然叫住了我們,指著路邊一塊半埋在土裡的木牌。
木牌上的字跡已經斑駁,但依舊能辨認。
——鬨鬼區域,請勿闖入。
這是現代文明留給這片禁地的,最後一道蒼白的警告。
我搖了搖頭,沒有理會,領著她們繼續向前。
又穿過了一片荊棘叢,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巨大的,寸草不生的空地,突兀地出現在我們麵前。
這裡就是胡家灣的舊址。
白天再看,這裡沒有半分“世外桃源”的景致,隻有一片死寂。
殘垣斷壁,散落的瓦礫,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這裡曾發生過的慘劇。
這裡根本不是什麼聚陰盆地。
而是被人為打造成的一個巨大的“血肉磨盤”!
站在這片土地上,我甚至能感覺到,腳下的每一寸泥土,都浸透了百年不散的怨恨與絕望。
“呀——那是什麼?!”
就在我凝神觀氣,試圖尋找陣眼時,柳依依的一聲尖叫劃破了寧靜。
我順著她僵直的手指看去。
在空地邊緣,一抹刺眼的粉紅色,蜷縮在那裡。
是那個女主播,“紅紅”的屍體。
“是……是她!她真的死在這裡了!”秦綠葉的臉色瞬間慘白,聲音裡滿是惋惜和恐懼。
“真可惜,這麼年輕的一個姑娘……我以前還挺喜歡看她直播的,感覺特彆真實。”
我聞言,冷哼了一聲。
“真實?”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刺入她們耳中。
“她的死,不是可惜,是必然。”
“靠著騷擾逝者,消費亡魂來博取流量,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在向陰間遞交自己的死亡申請書。”
我看著秦綠葉不解的眼神,語氣愈發冰冷。
“你把這換位思考一下。”
“一個陌生人,拿著手機,一腳踹開你家的門,對著你的臥室,你的床,你的家人一通拍攝點評,
嬉笑怒罵,把你的隱私和痛苦當成笑話講給成千上萬的人聽,你會怎麼做?”
“活人尚且如此,何況是那些被困一方,連安寧都是奢望的孤魂野鬼?”
“她們已經被鬼差欺,被惡鬼辱,被我們這些所謂的陰陽師擺布,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還要踩在她們最後的尊嚴上,去換取那點可憐的打賞和關注。”
“她不是可憐。”
我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她是蠢,更是壞。”
“她以為自己麵對的隻是一些虛無縹緲的傳說,卻不知道,她每一次不敬的舉動,都是在觸犯陰陽兩界最根本的禁忌。”
“她踐踏了亡者的安寧,所以,這片土地收走了她的命。”
“這不叫報應,這叫規矩。”
一番話,讓秦綠葉和柳依依徹底愣住了,她們看著那具屍體,眼神從同情,漸漸變為了敬畏和恐懼。
秦綠葉低下頭,小聲說:“對不起,盛先生,是我……我想得太簡單了。”
秦綠葉一臉尷尬的道:“隻是她就這樣死在這裡了,我們需要報警嗎?”
“不用!辦完了事情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