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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鏽鎖開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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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的市立醫院走廊泛著冷白的光,熒光燈管嗡鳴著,像一根繃緊的金屬絲在耳膜上反複刮擦。

消毒水味濃得發苦,順著通風口盤旋而下,鑽進軍綠色外套的領口,嗆得人喉頭發緊。

宋昭站在轉角處,瓷磚地麵的寒氣透過鞋底滲上來,腳掌微微發麻。

他望著斜對麵透析室門口的身影——孫麗華的齊耳短發亂得像被揉皺又攤開的紙,發絲間還沾著幾粒乾涸的皮屑。

她蜷縮在塑料長椅上,膝蓋抵著胸口,右手死死攥著一張皺巴巴的畫紙,蠟筆的紅黃藍在燈光下顯得刺眼,歪歪扭扭寫著“媽媽加油”,旁邊畫了個戴護士帽的小人,帽簷上用鉛筆點了個笑臉,像是孩子踮腳畫完後才補上的希望。

他的喉結動了動,口腔裡泛起鐵鏽味,是昨夜咬破舌尖留下的血痂被唾液浸開。

三天前在審訊室,這個總把工牌擦得鋥亮的內勤還在哭著說“我就想要孩子的手術費”,此刻她眼周的烏青像被墨汁洇開,皮膚薄得幾乎透出血管,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連倒影都不願吞下。

“宋警官?”護士推著治療車經過,金屬輪子碾過接縫時發出“咯噔”一聲,驚得宋昭回神。

不鏽鋼托盤裡藥瓶輕撞,清脆如冰裂。

宋昭低頭摸出牛皮紙袋,指尖蹭過粗糙的紙麵,裡麵是折好的《醫療費用應急救助申請表》,附了張便簽:“省廳可走特殊通道,但你要簽一份完整陳述。”他走到長椅前,紙袋落在孫麗華腳邊時,她像被燙到似的驚跳起來,膝蓋撞上椅麵發出“咚”的悶響,畫紙“啪”地掉在地上,蠟筆邊緣在地磚上劃出一道淺痕。

“小宇的……”她撲過去撿畫,指尖碰到紙張時突然頓住,指甲蓋泛著青灰,是長期值夜班泡在消毒液裡的顏色。

她抬頭盯著宋昭的警號,瞳孔微微顫動——那是她最熟的號碼。

過去三年,她每天替他登記物證出入,總說“宋老師的案子,登記本第三頁最乾淨”。

宋昭沒說話,後退兩步靠在牆上,後腦輕抵冰涼瓷磚,呼吸在口罩內凝成濕熱一團。

他看見她顫抖的手撿起紙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仿佛攥住的不是文件,而是沉溺前的最後一口氣。

當淚水滴在“申請人監護人”一欄時,他聽見她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嗚咽:“他們說……隻要我不說,小宇就能進特護病房……”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絲。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蘇晚的微信:“已到林氏培訓中心,正在找機會進檔案區。”宋昭摸出煙盒又放下,濾嘴在指間留下淡淡的煙草味和焦油感。

轉身時瞥見孫麗華把便簽貼在胸口,指尖一遍遍撫平褶皺,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他沒等她開口,快步走向電梯——有些真相,得用另一隻手去挖。

林氏培訓中心的玻璃幕牆在九點的陽光下泛著冷光,反射出蘇晚模糊的身影。

她抱著牛皮紙文件夾站在前台,淺藍色襯衫下擺規規矩矩塞進米色西褲,袖口熨得筆挺,像極了來做公益回訪的圖書館職員。

空調出風口低鳴,吹動她額前一縷碎發,拂過眉骨時帶來一絲微癢。

“我們市圖的助學項目,需要核對學員借閱記錄。”她笑著遞上工作證,餘光掃過前台電腦屏幕——“張小芸”的名字正掛在今日課程表最末,字體微斜,像某種無聲的求救信號。

檔案管理員是個戴圓框眼鏡的中年女人,鏡片後的眼睛遲鈍而警惕。

見她掏出蓋著市圖書館公章的公函,才慢吞吞領著她進了裡間。

木門合上時發出“哢噠”輕響,隔絕了外頭的腳步聲。

木質檔案櫃上貼著“2023年春季助學班”的標簽,漆麵剝落一角,露出底下泛黃的膠紙。

蘇晚的手指在檔案盒上輕輕劃過,灰塵沾上指腹,微癢。

直到觸到“張”姓那疊,她指尖一頓,像被靜電擊中。

“張小芸”的登記卡抽出來時,她的呼吸滯了半拍。

紙張邊緣毛糙,像是頻繁翻動所致。

姓名欄的字跡偏瘦長,運筆時左低右高的弧度——和李曉芸小學畢業冊上的簽名一模一樣。

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卡片背麵用鉛筆淺淺畫著短橫線,數到第二十三根時,她的指甲蓋掐進掌心,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白痕。

“這孩子每周三都借《昆蟲記》。”管理員湊過來看,呼吸帶著陳年茶葉的氣味,“挺奇怪的,同一本書借了三個月。”蘇晚笑著點頭,指尖壓住手機拍照鍵,屏幕亮起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不是失蹤,是被囚禁式“助學”,那些橫線,該是被關的天數。

她退到消防通道才撥通宋昭的電話,鐵門閉合後隔絕了回聲,聲音壓得很低:“宋昭,張小芸的簽名和李曉芸完全一致,登記卡背麵有23道鉛筆印,像是計數。”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她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接著是宋昭的呼吸聲:“守住位置,我馬上讓董嵐查培訓中心的監控權限。”

傍晚的物證中心比往常更安靜。

日光燈管偶爾閃動,投下忽明忽暗的影。

宋昭站在數據恢複室門口,看董嵐的指尖在鍵盤上翻飛,敲擊聲清脆如雨點落在鐵皮屋頂。

屏幕藍光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更明顯,像兩片淤積的夜。

“孫麗華的電腦日誌恢複了。”她調出一個加密文件夾,鼠標點擊時發出“滴”的一聲確認音,“她訪問過‘兒童心理乾預項目’的內部文件,有份標注‘學員需定期接受記憶重構輔導’。”

“記憶重構。”宋昭重複這四個字,舌尖抵住上顎,仿佛要嘗出其中的毒性。

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信,最後那句“不要衝動”的墨跡暈開,像團化不開的霧,紙張邊緣還沾著藥味。

他猛地直起身子,鼠標點下“訪問檔案”的確認鍵——係統提示“操作記錄已存檔”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道發麻。

有人在抹除記憶,而他要當那把撬開鎖的錘子。

淩晨兩點,物證中心的燈光在玻璃窗上投下冷白的影子,像一張凝固的遺照。

宋昭把孫麗華遺留的u盤接口抵在掌心,金屬觸感冰涼,金色紋路順著瞳孔蔓延時,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順著脊椎滑下,衣領黏在皮膚上。

這是他第四次使用“真相之眼”,這次沒有劇烈頭痛,隻有鈍鈍的脹痛,像有根鐵絲在顱內緩慢旋轉。

畫麵閃過時,他看見孫麗華的背影——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電腦屏幕亮著,耳機線垂在鎖骨處,微微晃動。

“記住,你隻是傳遞數據,彆問用途。”趙振邦的聲音從耳機裡漏出來,帶著慣有的不耐煩,尾音拖得長,像蛇尾掃過地麵。

宋昭眯起眼,背景音裡突然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響——那是市局後勤科特有的老式掛鐘,銅擺晃動的節奏,他再熟悉不過,童年曾在父親辦公室聽過無數個日夜。

金色紋路消退時,他摸了摸額角的汗,指尖濕冷。

這次回溯,金手指的反應比以往更穩,像在回應他日益清晰的執念。

“宋老師。”陳法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腳步輕得像踩在棉花上。

老法醫手裡攥著份複印件,邊角卷著毛邊,顯然是從舊檔案裡偷偷複印的,“五年前碎屍案現場,我收過枚鎮靜劑空瓶。”他壓低聲音,喉結滾動,“批號和林氏培訓中心藥房的一樣,當時有人打招呼,報告裡沒寫。”

宋昭接過複印件,指尖劃過照片邊緣,碎屍案照片上,那枚銀色藥瓶在物證袋裡泛著冷光,標簽上的批號像一道刻進記憶的刀痕。

他摸出手機撥通董嵐的電話,聲音裡帶著久違的鋒利:“準備申請突擊檢查林氏培訓中心心理乾預室。另外——幫我查‘記憶重構’項目的外聘專家名單。”

掛斷電話時,他望向技術大隊空蕩的工位。

曾經這裡擺滿物證箱,現在隻剩他的咖啡杯還在老位置,杯壁上結著褐色的茶漬,像時間凝固的年輪。

風從窗戶縫裡鑽進來,吹得桌上的文件嘩嘩響,紙頁翻動聲像低語。

他忽然笑了——這次,他不再是一個人。

窗外的夜色正濃,省廳的協查申請單躺在他電腦桌麵上,“慈善機構藥品管理合規檢查”的標題在待機屏保上忽明忽暗。

有些鎖,鏽了二十年,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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