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隔山打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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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電流接通,起動機運轉。但發動機隻發出幾聲沉悶無力的金屬撞擊聲,像垂死之人的最後呻吟,便徹底沒了動靜。

周鐵牛抱著胳膊,沉聲道:“聽到了吧?就這動靜。省城專家的結論,要麼是連接活塞的曲軸內部斷裂,要麼是缸體有肉眼看不見的細微裂紋。無論是哪個,不大修發動機,把零件全拆出來一個個檢查,根本找不到問題!”

這話等於宣判了拖拉機的死刑。大修這種級彆的發動機,工程量浩大,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來,還不一定能修好。

然而,王鐵山像是沒聽見。他再次做出讓所有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他閉上眼,將耳朵輕輕貼在冰冷、布滿厚厚油汙的發動機外殼上。屏住呼吸,仔細捕捉那幾聲撞擊後,鋼鐵內部殘存的最細微餘音和震動。

周鐵牛的徒弟們又想笑了——這小子還真把自己當神醫了?

可這次,周鐵牛沒笑,他隻是死死盯著王鐵山,眼神複雜。

片刻後,王鐵山直起身,睜開眼,用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語氣拋下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曲軸沒斷,缸體也沒裂。”

他走到發動機一側,伸手指著一個被油汙完全覆蓋、毫不起眼的位置,斷然道:

“問題在這裡。第三缸的噴油泵驅動齒輪,崩掉了一個齒。”

這話如同驚雷,瞬間在車間掀起滔天巨浪!

“什麼?!”周鐵牛第一個跳起來,他瞪大眼,滿臉難以置信,指著王鐵山怒吼:“不可能!你胡說八道!”

“你知道你指哪嗎?那是正時齒輪室!裡麵是複雜的齒輪傳動係統!不拆掉水箱、風扇和整個齒輪室外蓋,彆說看,你連摸都摸不到!”

“你連工具都沒碰,手上沒沾一滴油,就敢說那齒輪崩了?你是神仙?有透視眼?還是會隔山打牛?!”

周鐵牛的暴怒代表了所有技術人員的心聲。這太玄乎!超出了他們對技術的認知!

麵對所有質疑和幾乎要吃人的目光,王鐵山依舊胸有成竹。

他沒再爭辯,知道此刻任何解釋都蒼白無力。他直接轉向這場鬨劇的最終決策者——農場場長馬援朝。

他看著馬援朝的眼睛,用軍人般不容置疑的語氣,平靜地立下軍令狀:

“馬場長,我知道這結論很難讓人相信。”

“但周班長也說了,大修發動機至少要十天半個月。而拆開我說的部位驗證,隻需要三個小時。”

“請給我三個小時,再派兩個聽我指揮的幫手。”

“三小時後,拆開證明我錯了,我王鐵山立刻就走,分文不取,就當學藝不精,來這丟人現眼了!”

王鐵山那句“分文不取”的軍令狀,像重錘砸在農場場長馬援朝心上。

他看著眼前眼神清澈又無比自信的年輕人,內心劇烈搖擺。

一邊是跟了自己多年、經驗豐富卻固執的老部下周鐵牛。另一邊是錢廣發力薦、才展現出驚人膽識的王鐵山。

大修發動機耗時耗力,結果難料。

而王鐵山,隻要三小時。

賭一把!

退伍軍人的決斷力占了上風。馬援朝猛地一拍大腿:

“好!今天就信你一次!”

他轉向臉色鐵青的周鐵牛,沉聲下令:

“老周!放下手裡所有活!帶兩個人,親自配合王鐵山同誌!他怎麼指揮,你就怎麼做!”

“我也不走了!就在這兒看著!三小時後,見分曉!”

馬援朝的話就是軍令。

周鐵牛渾身一震。他絕不相信王鐵山,一萬個覺得是胡鬨。但軍令如山,服從刻在骨子裡。他咬牙,黑臉憋得通紅,從牙縫擠出一個字:

“是!”

他猛地轉頭,殺人般的目光剜了王鐵山一眼,朝徒弟們吼道:

“愣著乾什麼!聽見沒?準備家夥!”

一場關乎聲譽和信任的拆卸,在詭異緊張的氣氛中開始。

周鐵牛本想冷眼旁觀,看王鐵山出醜。他要看看這毛頭小子如何在三小時內拆開堅固的正時齒輪室。

可他很快笑不出來了。

王鐵山根本不像外行。他甚至沒碰工具,如運籌帷幄的將軍,發出條條清晰、精準甚至刁鑽的指令:

“周班長,先放空冷卻液,拆水箱和散熱風扇。”

周鐵牛冷哼,帶著徒弟動手。

“等等!”王鐵山忽然開口,“風扇固定螺栓有兩顆用了鋁墊片,彆用蠻力,會變形,影響氣密性。”

周鐵牛手上突然定住了。拆這麼多次,從沒留心過這處細微差彆。試著按說的去做,兩顆螺栓的手感真不一樣。

“小李!”王鐵山衝拆油管的學徒喊,“管子拆下來,馬上!找塊乾淨布,塞緊管口!高壓共軌的東西,針尖大的臟都能廢掉噴油泵!”

“高壓共軌?”周鐵牛和徒弟全懵了,頭回聽這名頭。

指令沒停。

“老周,動正時齒輪外蓋吧。找24號套筒,先弄左上角第三顆螺絲。那玩意兒是反絲紋,悠著點勁兒,擰斷了牙,哭都沒地方。”

“外蓋跟缸體打了膠,撬縫兒得從下邊角開始。那兒應力小,不容易崩。”

每句話都砸在點子上,預先點明了所有可能卡殼、走歪的環節。

對於這老蘇式發動機的內部構造,王鐵山竟比整日敲敲打打的周鐵牛還熟悉得多!

周鐵牛心裡那點不舒服和懷疑,不知不覺燒成了驚訝。最後,他幾乎沒過腦子,身體就先跟著指令動了。

他感覺自己不像在配合一個毛頭小子,倒像是跟著位經驗甩自己幾十年的大師傅,上了一堂紮實的現場課!

幾十公裡外,縣革委會。

張愛國聽完周乾事和吳乾事的報告,氣得摔了茶杯:

“廢物!兩個對付不了一個地裡刨食的!”

得知王鐵山反被農場請去當了“技術專家”,張愛國眼底閃過毒蛇樣的冷光。尋常手段,這下怕是動不了他了。

他抓起電話,撥給了地區武裝部一個老相識。

“喂?劉部長?我,縣裡小張,張愛國。”電話一通,他聲音裡透著熱乎勁。

“老哥,跟您打聽個事。聽說你們下頭的軍墾農場,弄去了個來曆不明的年輕‘技術員’,沒根沒底,卻能碰軍用裝備?”

“這事雖說歸不著我管,可安全無小事啊,特彆是政治安全!真要混進個不安分的,那可就……”

三兩句話,王鐵山頭頂就被扣上了“身份可疑、威脅安全”的黑鍋。張愛國開始從上麵布局,要把這礙事的徹底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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