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清垃圾(1 / 1)

推荐阅读:

王鐵山捏著信,臉上那點慣常的溫和眨眼間褪得一乾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到骨子裡的氣息,讓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王…王師傅?”周鐵牛和老孫頭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前這人,再不是那個靜水深流的漢子,倒像是炸開了的雷。那股無形的壓力逼得他倆連連後退,胸口咚咚直跳,連抬頭對上他眼神的勇氣都沒了。

王鐵山壓根沒理睬他們的驚恐。

他把那張鋪滿妹妹娟秀字跡的信紙,一下一下,仔細地撫平、折好,然後萬分鄭重地按進了貼胸的口袋,像是要把它揉進心裡去。

做完這一切,他才慢慢轉過身,迎向察覺到動靜、正疾步趕來的場長馬援朝。

“馬場長,”他開口,聲音異常平穩,卻壓不住底下那絲撕裂般的沙啞,“家裡有急事,我立刻得回縣城一趟。”

馬援朝是戰場上滾過幾趟的人,太懂了——一個男人把眼睛熬成這種近乎死寂的狀態,裡頭燒著的卻是看不見的岩漿,這隻能說明一件事:他拿命護著的東西,被人動了!

那沉默底下是翻江倒海的風暴!根本不需要多問一個“什麼事”。要緊的是:他這個兵,他的台柱子,現在需要他撐住!

這雷厲風行的老軍人立刻展現了他的擔當:

“老周!”

“是!”周鐵牛下意識地繃直了身體。

“馬上!從你那幫小子裡頭,挑兩個最機靈、身手最好的!去車隊,開那輛嘎斯69,油給我加滿!跟著王師傅走!”

馬援朝眼神銳得像刀子,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地上:

“給老子聽著!任務就一個:豁出命去,也給我保證王師傅和他家裡人的安全!”

“他讓你乾啥,你就乾啥!懂了嗎?!”

“是!保證完成任務!”周鐵牛挺胸怒吼,吼聲震得鐵皮棚嗡嗡響。這毫無保留的信任,是王鐵山靠著實實在在的本事和為人,在農場掙下的分量!

周鐵牛半點沒耽擱,轉身點了他兩個功夫最硬、腦子最活的徒弟——都是偵察兵退下來的——三人箭一樣射向車隊。

王鐵山看向馬援朝,這個麵冷心燙的老上級,重重一點頭:“場長,謝了。”

“謝個屁!”馬援朝一拳砸在他胸口,“你是我軍墾農場的人!動你家人,就是抽我馬援朝的耳光!放手去辦!家裡頭,有我頂著!”

五分鐘不到,一輛草綠色的嘎斯69吉普,引擎發出撕裂般的咆哮,如同掙脫鎖鏈的猛獸,一頭衝出農場大門。

車廂在坑窪的路上劇烈顛簸。王鐵山閉著眼,雙手擱在膝蓋上,穩得像睡著了。

開車的周鐵牛,連同副駕上的兩個老兵夥計,卻感覺車裡的空氣沉得能壓死人。他們都是見過血、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硬骨頭,可這會兒,身邊這個年輕人身上散發出的、幾乎凝固的冰冷殺機,壓得他們心驚肉跳,氣都喘不勻。

王鐵山的腦子在飛快地盤算。

張大彪?那就是條被慣壞了的瘋狗,道理講不通,嚇唬也不管用。

這趟回去,不是去講理,也不是去打架。

他要從根子上解決問題!用最直接、最狠的方式,把“王鐵山”這三個字,刻進這條瘋狗骨子裡的恐懼深處!讓他往後聽到名字就尿褲子!

他緩緩睜開眼,對開車的周鐵牛下令:

“老周,進城先彆回家,免得驚動了那畜生。”

周鐵牛猛打方向盤,吉普車穩穩碾過一道深坑:“明白!您說,奔哪兒去?”

“有法子摸清楚張大彪那幫渣滓,平常在哪兒窩著嗎?”

周鐵牛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獰笑,拍著胸脯:“王師傅,您把心擱肚子裡!這縣城巴掌大的地兒,耗子洞我都門兒清!當年在縣武裝部當差,跟派出所熟得穿一條褲子!”

“張大彪那王八犢子,仗著他老子那點狗屁關係,整天在城裡張牙舞爪!不是一天兩天了!紅星台球廳,城東那個破酒館,都是他們賊窩!您給我半個鐘頭,我能把他今早上穿啥褲衩都給您翻出來!”

“好。”王鐵山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嘎斯69如同劈開黑夜的利箭,卷起狂暴的黃土煙龍,在崎嶇的土路上瘋馳!

車裡三個老兵,感受著身邊年輕人身上那越來越濃、幾乎讓人窒息的氣勢,臉色也凝重得如同生鐵。

周鐵牛借著車窗外漏進來的微光,偷瞄著王鐵山側臉那刀削斧劈似的輪廓,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舔舔嘴唇,終於還是壓著嗓子,小心翼翼地試探:

“王師傅…真想周全了?”

“這趟回去…是亮亮牌麵,先談談?”他極力挑揀著措辭,“還是說……”

王鐵山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深不見底的瞳仁裡,一絲憤怒、焦躁都看不見,隻有一片凍結萬物、讓人寒到骨髓底裡的平靜。

他的目光投向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黑暗,一字一句,清晰如冰錐落地:

“清垃圾。”

周鐵牛和他旁邊那兩個老兵,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噤。

這三個字砸出來,帶著股要把一切碾碎成齏粉的狠勁兒。

吉普車的引擎在黑夜裡低沉地轟鳴著,駛過縣城邊緣卻沒有進主街。車頭悄無聲息地一拐,滑進了郊外一片茂密的白楊林。

“王師傅,我們在這兒等您信號。”周鐵牛的聲音壓得極低。

王鐵山一點頭,推門下車。他的身影比林子裡的野豹還快,眨眼就融進了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周鐵牛“地頭蛇”的名號不是白叫的。他靠著武裝部過硬的關係,打了兩個電話出去,不到半小時,就把目標釘得死死的:張大彪正帶著他手下最能打的幾個,在城西那間煙霧繚繞的“紅旗台球廳”裡,賭錢喝酒。

但王鐵山的第一步,並沒有直接奔向那裡。

借著夜色的掩護,他像影子一樣飄回到自家住的家屬樓附近。縮在一處牆角的暗影裡,他抬頭,久久地凝視著二樓自家窗口透出的那片溫暖的燈光。

燈光裡,映出母親和妹妹走動、忙碌的模糊身影。窗戶開著一條縫,隱隱傳來父親放著的戲曲廣播腔調。

咿咿呀呀……都還好。

確認了家人的安然無恙,王鐵山胸腔裡那幾乎要炸開的滔天怒火,才像被一隻有力的手死死摁住,變成一團在冰層下悶燃的暗火。那狂暴湧動的殺氣沉澱下去,凍成了一塊極致冰寒的冷靜。

他比誰都明白,光燒著火氣沒用。隻有凍到極限的清醒,才能把那隻伸向家人的毒手,連根帶爪,徹底拔掉!

王鐵山無聲地退回到吉普車旁,腦子裡那盤棋的走法,早已落定。

他看著周鐵牛,還有另外那兩個兄弟,一字一句的開口:

“李軍,後門給我徹底堵死。”

“王浩,守死胡同口。”

“不管你倆用啥法子,動起手來,後果你們自己掂量!”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