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王鐵山挺直身,周身懾人的殺氣悄然收斂。他看也沒看滿地狼藉,隻平靜地對周鐵牛三人道:
“走。”
在幸存者們驚恐的目光中,一行四人揚長而去,仿佛隻是隨手撣去一片塵埃。
重新坐進停在暗處的吉普車,身後的淒慘嚎叫漸漸遠離。王鐵山心頭的激蕩才慢慢平息。
他明白,暴力隻是權宜之計。
斷了張大彪的腿,或許能讓那群爪牙暫時遠離他的家人。但禍根不除,今天斷腿,明天就可能是更陰毒的算計。
他閉目沉思:如何借軍墾農場這陣東風,將張愛國這棵盤踞縣城的毒樹,連根拔起!
呼——
就在這時,周鐵牛放在座位上的軍用步話機,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電流雜音。
周鐵牛剛拿起,馬援朝場長那洪亮、焦急又帶著興奮的嗓音便炸了出來:
“老周!老周!王師傅在不在?!”
“在!場長,事兒剛完!”周鐵牛立刻回答。
“快!帶鐵山同誌…不,彆回農場了,馬上來縣招待所!”馬援朝的聲音透著異樣,“上級調查組到了!指明現在就要見他!”
“上級調查組到縣裡了!指名道姓,現在就要見他!”
馬援朝場長急切又興奮的聲音,透過步話機在狹窄的吉普車內回蕩,周鐵牛和身旁的兩個弟兄精神陡然一振!
王師傅的反擊,要來了!
然而,後座的王鐵山聽到消息,卻沒有催促周鐵牛立刻趕往縣招待所。黑暗中,他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裡,掠過一抹深沉的思慮。
“老周,不急。”他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先不回農場,不去招待所。送我回家。”
“王師傅,這……”周鐵牛遲疑了,“讓調查組領導乾等,不合適吧?”
“沒什麼不合適。”王鐵山靠向椅背,閉上了眼,“他們等得越久,心裡就越慌。現在首要的,是把家裡安頓好。後院不冒煙,我才能安心去前頭唱戲。”
周鐵牛不再多說,猛地一打方向盤。吉普車咆哮著,衝向縣機械廠家屬樓。
深夜,王鐵山帶著三個沉默精悍的漢子推開家門時,父母王崇軍和馬鳳正焦急地踱步。
見兒子平安,馬鳳心頭一鬆,可目光落在他身後如鐵塔般的三條漢子身上,心瞬間又懸到了嗓子眼!
“山子,你……這?”
王鐵山反手關緊門,迎著父母憂懼的目光,知道瞞不住了。他從口袋裡掏出妹妹王銀貴的信,遞了過去。
當王崇軍和馬鳳的目光掃過信尾那句顫抖的“哥,我有點害怕”時,一切都明白了!兒子為何深夜歸來,為何帶著幫手!
馬鳳的臉“唰”地慘白,身子晃了晃,險些軟倒。
而王崇軍——這個一輩子老實巴交、信奉“忍字當頭”的莊稼漢——在看到女兒被當作獵物盯上的瞬間,積壓一生的血性,如同火山般轟然噴發!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聲音發顫地勸兒子“忍一忍”。
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因極致的憤怒捏得咯咯作響!他猛地轉身,抄起牆根那根挑水的硬木扁擔,雙目赤紅如同噬人猛虎!
“他奶奶的!”
一聲飽含無邊怒火的咆哮,炸響在小小的屋子裡!
“敢欺負我閨女!天王老子也得掂量!老子跟他拚了!”
他提著扁擔就要衝出去找張大彪拚命!
這一次,換成了王鐵山來按住父親。
他一把拉住王崇軍,將沉重的扁擔奪下。
“爹!冷靜!衝出去送死能解決什麼?”
“我不去?那看著你妹被人糟蹋?!”王崇軍嘶吼,眼淚混著憤怒滾落。
“當然不能。”王鐵山的眼神,比父親的怒火更加冰冷、狠戾,“敢打銀貴的主意,我就讓他癱在床上,後悔生到這世上。”
父子倆的目光在半空碰撞。一個悲憤,一個森冷。但這一刻,他們在“以血還血”上首次達成了共識。
王鐵山扶父親坐下,安撫好哭泣的母親,才簡略說了台球廳的事。
“打斷他腿,隻是利息。”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我要的,是他,還有他那個官爹,永世不得翻身!”
他環視家人,開始冷靜分析:
“爹,娘,想清楚。上級調查組為何突然下來?真為查我?不是。”
“他們明查我,實則是借軍分區那份‘敵特破壞’報告,敲打張愛國。但這敲打,力道有限。缺個能把張愛國釘死的實證。”
“我們要做的,就是親手把這實證,送到調查組手裡!”
王鐵山眼中閃爍著謀算的光芒。
“張大彪威脅銀貴?捅上去,頂多算流氓滋事,治安案件。派出所關他幾天,風頭過去照樣逍遙。傷不到張愛國根本。”
“我們要一石二鳥。”
他轉向一旁靜立的周鐵牛:“老周,再幫我個忙。”
“王師傅您說!”
“去查查張愛國的司機,或他辦公室的秘書。找個對他心懷不滿,又貪財的。”
周鐵牛不解:“王師傅,直接把張大彪跟蹤您妹、破壞農場設備的事捅給調查組不行嗎?人證物證俱全,夠他喝一壺了!”
王鐵山搖頭冷笑:“不夠,遠遠不夠!”
“這些事,張愛國都可以推到他兒子頭上,把自己摘乾淨。我們要找的,不是傷他筋骨的證據,而是能讓他萬劫不複的罪證!”
“我們要找他貪汙腐敗的鐵證!”
他斬釘截鐵地推斷:“像張愛國這種鑽營上位的人,手上絕不可能乾淨!而最親近的身邊人,往往就是他最脆弱的軟肋!抓住這軟肋輕輕一敲,他那座靠山就會轟然崩塌!”
周鐵牛聽完,隻覺後背一涼。他第一次感受到,技術遠不及智謀可怕!
“好!王師傅,我明白了!這就去辦!”周鐵牛領命,迅速帶人消失在夜色裡。
翌日清晨,王鐵山正準備動身前往招待所,周鐵牛帶來了消息。
他通過武裝部戰友的關係,輕易鎖定了關鍵人物——張愛國的專職司機,小馬。
“王師傅,查清了。”
周鐵牛壓低聲音道:“這小馬可是跟了張愛國整整兩年!當初老張答應給他媳婦兒弄供銷社的鐵飯碗,結果呢?拖到今天連個影子都沒見著。上禮拜小馬不就多問了兩句麼?好家夥,讓張愛國當著外人麵噴得那叫一個慘,指著鼻子罵‘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