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業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他感覺全車間幾百道目光如同燒紅的鋼刀，狠狠紮在他身上，將他那點可憐的自尊淩遲得粉碎！
王鐵山看著無地自容的李建業，平靜地說出最後一句話：
“問題找到了。”
“但我們現在，沒有46號油。”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讓李建業亡魂皆冒的笑容：
“不過，辦法不是沒有。”
他突然轉身，對身後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周鐵牛朗聲下令：
“老周！立刻回咱們農場一趟！”
“把我從那台‘斯大林80’老夥計身上換下來的那桶五十年代蘇聯原裝液壓油，提一小桶過來！”
王鐵山那句“把我從老夥計身上換下來的蘇聯液壓油提過來”的話，如同驚雷，炸響在眾人耳邊！
用蘇聯的油修國產新機床？
簡直天方夜譚！
然而周鐵牛隻愣了一瞬，便猛地一拍大腿，黝黑的臉上霎時爆發出灼人的興奮：
“對啊！我咋把那寶貝忘了！”
他二話不說，撥開人群，像離弦的箭，在無數錯愕的目光中衝出了車間。
他要去！親自把那桶代表著紅色帝國工業巔峰的“聖油”請回來！讓廠裡那些看不起人的家夥睜大眼瞧瞧，什麼是真正的技術！
不到半小時。
刺耳的刹車聲劃破車間外的寂靜。
周鐵牛那輛軍用吉普旋風般刹住。他跳下車，從副駕上穩穩托出一隻密封嚴實的鐵皮桶，動作輕柔得像護著稀世珍寶。
桶蓋擰開。
燈下，粘稠清亮的蘇聯特種抗磨液壓油緩緩流出，猶如流動的琥珀。
旁邊廠裡保管員拿來國產32號油——稀薄如汙水，散發著刺鼻異味，渾濁不堪。
無需專業儀器，優劣已判若雲泥！
“老天爺……蘇聯的油這麼清亮！”
“聞聞！一點兒不刺鼻，還有股油香味兒！”
“再看看咱廠裡的，簡直是刷鍋水！”
工人們伸長脖子，驚歎聲此起彼伏。
總工程師李建業的臉色，卻由慘白瞬間褪儘最後一絲血色。
他又一次，成了笑話！
在王鐵山指揮下，幾個熟練工人麻利地給滾齒機換上了這桶“救命油”。
同時，嚴格依照林響的建議，將滾刀每分鐘一百二十米的回退速度，調整到與切削速度匹配的科學值上。
一切準備就緒。
“張廠長，”王鐵山轉向緊張得手心冒汗的副廠長，“麻煩您親自指定廠裡技術最好、經驗最豐富的師傅，咱們現在就重做一件齒輪！”
“好！好！”張副廠長連聲應著，立刻點中人群中一位神情沉穩、手上布滿厚繭的年近半百的八級師傅。
氣氛驟然凝固。
所有人屏息凝神，自覺將那台嶄新的滾齒機圍得水泄不通。
在無數焦灼的視線下，八級師傅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啟動鈕。
“嗡——”
機器運轉起來！
這一次，再沒有那刺耳揪心的高頻噪音。
唯有低沉平穩的輕微轟鳴，如溪流般悅耳地流淌在車間裡。
這最直觀的變化，瞬間攝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新齒輪很快加工完畢，被緊急送往物理實驗室。
為彰顯公正，負責最終強度測試的，正是總工李建業本人。
在無數道審視的目光下，他戴上白手套，將那枚寒光閃閃的新齒輪，小心翼翼固定在壓力測試機台架上。
冰冷的液壓衝頭緩緩下壓。
壓力表上，那根紅色的指針，一格、一格……緩緩攀升。
整個實驗室死寂無聲，人人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指針輕易越過之前“廢品率百分之七十”的危險區域。
繼續向上！
穩穩超越省礦務局訂單要求的最高強度值！
然而它仍未停下！
在所有人如見鬼魅的眼神中，那紅針堅定地、執著地，一路向上攀升！
直至衝破測試機極限，悍然闖入代表“危險”的深紅區域——
那枚小小的齒輪，竟紋絲未動！
“鐺啷——！”
一聲刺耳的斷裂脆響傳來！
斷裂的，竟不是齒輪，而是那特種鋼鍛造的施壓衝頭！它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反作用力，應聲而斷！
死寂，整整三秒。
旋即，雷鳴般的歡呼與掌聲幾乎掀翻屋頂！
“成了！我們成了！”
“老天！這硬度也太硬了！”
工人們的目光，聚焦在人群中心那個被簇擁著、卻依然平靜的年輕人，以及他身後同樣昂首挺胸的徒弟們身上。眼神徹底變了！
曾經的排斥、懷疑、不屑，此刻燃燒成純粹的、狂熱的敬佩！
“王顧問！不，王老師！”張副廠長激動得滿麵紅光，緊緊抓住王鐵山的手，“您是咱們廠的大救星！我代表全廠一千多號人，謝您了！”
他當即拍板，要為王鐵山申請廠裡最高級彆的技術革新獎——整整五百塊！
王鐵山卻笑了，輕輕擺手。
他一把將人群後那個激動得眼圈泛紅、因內向而躲閃的徒弟——林響，拉到了自己身前。
“張廠長，各位師傅，”他指著略顯無措的林響，朗聲道，“今天真正發現問題關鍵的，不是我。”
“是我的學生，林響。”
“這份功勞，這筆獎金，該歸他！”
他旋即轉向台下那五十名同樣眼神熾熱的學員：
“你們都親眼看見了！”
“知識，是解決問題最強大的力量！”
“隻要肯學，肯鑽研！我保證，不久的將來，你們每個人，都能像今天的林響一樣，一句話解決掉讓全廠專家都束手無策的大難題！”
王鐵山這毫不猶豫讓功於徒的舉動，不僅讓訥言的林響當場哽咽失聲，更讓在場所有學員的心，瞬間被點燃！
他們知道，跟著這位老師，學到的不僅是改變命運的真本事，更是從未感受過的——真正的尊重和機會！
人群最外圍，李建業失魂落魄地站著。
他看著被工人們擁作英雄的林響，明白屬於自己的時代，已經落幕。
他默默轉身，疲憊佝僂的背影愈加蕭索落寞，隻想回到空蕩的辦公室，寫一份因病提前退休的申請。
就在他即將邁出實驗室大門的瞬間。
一個平靜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李總工，請留步。”
“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