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做夢也想不到，那個被他輕視的“草台班子”裡，王鐵山選擇的是一條足以讓他引以為傲的“夢之隊”徹底絕望的路徑——那是一條技術代差的鴻溝！
“王老師，我們怎麼辦？”劉斌望著窗外燈火輝煌的省城夜景，憂心如焚，“高總工那邊聽說已經取得重大突破了。可我們連攻關方向都還沒定下來。”
王鐵山笑了。他將那張寫滿計算的草稿紙隨手推到一邊。
“誰說沒方向？”
他的目光掃過眼前兩人：一個理論紮實卻缺乏實踐的年輕研究員，一個經驗豐富卻缺少理論指導的老技工。平靜的話語，卻如同驚雷炸響：
“這次我們要解決的，不是讓鋼更硬、更耐磨。”
“我們要用一種全新的、更高級的材料，徹底取代它。”
“硬質合金！”
當這四個字從王鐵山口中清晰吐出時，劉斌和錢保山瞬間僵在原地，如遭雷擊。
在他們認知裡，硬質合金是工業鑽石！是比黃金珍貴、比金剛石堅硬的神話材料！那是隻有國家最頂級、保密級彆最高的軍工廠才有可能觸及的領域！
他們這個隻有三個人、連像樣實驗室都沒有的臨時小組，怎麼可能造出來？！
王鐵山沒有過多解釋。他知道，任何言語在事實麵前都顯蒼白。他重新鋪開一張圖紙，拿起鉛筆，心念電轉間，腦海裡龐大的技術“軍械庫”瞬間解鎖——那是來自他所知的七十年代末西方最前沿的碳化鎢基硬質合金製造工藝和核心配方。
筆尖遊走，詳儘的工藝流程躍然紙上：
粘結劑鈷粉的精確配比；
兩種金屬粉末的最佳粒度要求；
熱壓燒結核心的“黃金參數”：溫度、壓力、時間……
這些細節，在當時，足以領先國內技術二十年！
看著圖紙上那些聞所未聞卻又嚴謹到極致、充滿科學美感的步驟，劉斌和錢保山徹底被震撼了。劉斌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王……王老師……這……這東西……我們真能做出來？”
“能。”王鐵山的回答斬釘截鐵。
他又抽出一張圖紙。“但首先，得把這個做出來。”
筆走龍蛇，線條勾勒。一台結構看似簡潔，卻包含了核心功能的簡易真空熱壓燒結爐的輪廓迅速成型。
“明天，我們去省城的廢品收購站，把這爐子要的零件淘回來！”
計劃的第一步是獲取製造硬質合金刀頭的核心原料——碳化鎢粉和鈷粉。
它們是國家嚴格管控、價比黃金的戰略物資。
王鐵山團隊的申請報告遞交上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高建國再次動用了他深厚的人脈。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確保省重點攻關項目優先”，材料審批部門的領導就將王鐵山的申請，無限期地“研究”了下去。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王鐵山這鍋注定要震驚世人的“飯”，還未開火，便麵臨當場熄滅的絕境。
材料申請徹底卡死了！
這個消息像一盆冰水，狠狠澆在革新隊每個人頭上。
劉斌和錢保山在簡陋的辦公室裡急得團團轉。
“王工！這可怎麼辦！”劉斌臉上寫滿焦急，“肯定是高建國背後搗鬼！他就是想釜底抽薪，拖死我們！”
錢保山搓著手，皺紋密布的臉上滿是憂慮：“是啊，王師傅！兵書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咱們現在連米都沒有，這飯還怎麼煮？”
然而麵對困境，窗邊的王鐵山卻過分地鎮定。他隻是靜靜看著外麵車水馬龍的省城景象，臉上毫無波瀾。
“常規的路，走不通。”他緩緩轉身，迎著兩人困惑不解的目光，平靜地走到辦公室角落那台軍線電話前。
他沒有如劉斌預想那樣告狀訴苦，而是平靜地撥通了軍墾農場錢東海副部長的號碼。
電話接通，王鐵山絕口不提自己的困難，語氣純粹，充滿對技術的探求：“錢副部長，百忙之中打擾了。”
“我在安陽‘奇跡車間’有了個新想法。想研究一種超級耐磨的複合材料，提升軍用推土機、挖掘機鏟刃的壽命。隻是手頭缺基礎實驗品，想請教老領導，軍區有沒有類似可供研究的報廢戰略物資？”
他頓了頓，像閒聊般補充：“比如報廢的穿甲彈彈芯？或者航空發動機替換下來的渦輪葉片塗層粉末？”
穿甲彈彈芯的核心是碳化鎢！渦輪葉片塗層的關鍵粘結劑是金屬鈷！
錢東海是什麼人？那是戰場上淬煉出的老兵！王鐵山話未落音，他就聽懂了弦外之音：這個他欣賞的年輕人，在省城遇到了來自體製內部的巨大阻力！
電話裡沉默了三秒，隨即傳來錢東海爽朗快意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個軍民技術融合！”他聲音洪亮有力，“王鐵山同誌！你這想法非常好，有前瞻性！軍方對這種能提升戰鬥力的革新，全力支持！”
“放心！我馬上讓軍區後勤倉庫認真清點！我倒要看看，倉庫裡有沒有能支援地方同誌搞技術革新的報廢物資！”
……
與此同時，省第一拖拉機製造廠那間燈火通明、設備頂尖的豪華實驗室裡，總工程師高建國帶領的“夢之隊”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憑借省裡頂尖的設備，短短幾天，他們已試驗十幾套新合金配方，取得決定性突破！
“高總！好消息！”一個戴眼鏡的博導激動地遞上實驗報告，“我們新研製添加15鉻的高鉻鑄鐵，磨損測試顯示，綜合耐磨性能比現有所有截齒提升50以上！”
這成績讓整個團隊信心爆棚！
“好！好啊！”高建國撫掌大笑，“才一星期，就取得這麼大突破！王鐵山那個毛頭小子拿什麼跟我們比？”
“就是！”旁邊的心腹專家滿臉不屑，“聽說他那草台班子連材料都沒批下來！再過幾天，怕是要灰溜溜滾回安陽縣了！”
……
幾天後，一輛掛軍牌、被帆布裹嚴實的解放卡車，悄無聲息地開進了王鐵山那臨時征用的小院。
車門霍然洞開，幾個軍人麵色緊繃地跳下車。動作利落又透著小心，他們把幾個蓋著油布、打著醒目標簽的鐵箱子，迅速抬進了臨時實驗室。
箱蓋掀開的瞬間，劉斌和錢保山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連呼吸都忘了——箱子裡，整齊碼放著夢寐以求的高純度碳化鎢粉和金屬鈷粉，分量足夠上百次實驗！更驚人的是，邊上赫然躺著幾件隻在傳說裡出現過的退役軍工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