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潘家園的清晨總是熱鬨非凡。我蹲在攤位前,用軟布擦拭著一尊剛收來的明代銅佛像,耳邊充斥著討價還價的吆喝聲、遊客的談笑聲,還有遠處擴音器裡循環播放的
“謹防假貨
“的提醒。三個月了。自從內蒙古那次事件後,我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如果忽略那些偶爾在深夜驚醒我的噩夢,以及抽屜裡那件從不示人的青銅器物的話。
“許老板,這銅佛什麼價?
“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人蹲在我的攤位前,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銅佛。
“明宣德的,您看這包漿,這做工,
“我熟練地推銷著,
“三萬八,不二價。
“中年人搖搖頭,放下銅佛走了。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這尊佛像是高仿,標高價是為了篩掉懂行的,真有興趣的冤大頭自然會被
“打折
“。正當我準備收攤去吃午飯時,一個身影擋在了我的攤位前。抬頭看去,是一位約莫七十歲的老者,鶴發童顏,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藏藍色中山裝,右手拄著一根烏木拐杖,左手盤玩著兩個核桃。
“小夥子,
“老者的聲音沙啞卻有力,
“有土貨嗎?
“我心頭一跳。
“土貨
“是盜墓黑話,指地下出土的文物。普通收藏家不會這麼問。
“老先生說笑了,
“我故作鎮定,
“我們這兒都是合法買賣的傳世品。
“老者輕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放在我的攤位上。布包散開,露出裡麵的物件——一隻青銅蟾蜍,約莫拳頭大小,做工精巧,背上有七星排列的凸起。
“那這個呢?算土貨還是傳世?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隻銅蟾。不知為何,它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就像抽屜裡的銅雀突然震動起來,發出低沉的嗡鳴聲。我強忍著沒有轉頭去看,但手指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老者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異常,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看來我找對人了。
“他伸手按住銅蟾,蟾背上的七星突然亮起微弱的藍光。與此同時,我身後的抽屜震動得更厲害了,發出
“哢哢
“的撞擊聲。
“你想乾什麼?
“我壓低聲音,手已經悄悄摸向攤位下的防身甩棍。老者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本筆記——我一眼認出那是林如海留給我的《南北機關術大全》的姊妹篇!
“林如海是我師弟,
“老者直視我的眼睛,
“他臨終前給我發了信息,讓我來找你。
“抽屜裡的銅雀突然
“砰
“的一聲撞開抽屜,飛了出來,懸浮在我和老者之間,散發著柔和的青光。銅蟾也從老者手中浮起,與銅雀相對,藍光與青光交織在一起,形成奇異的景象。周圍的人群似乎都沒注意到這超常的一幕,依舊自顧自地逛著。老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隔音陣,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
“
“你到底是誰?
“我一把抓住銅雀,熟悉的脈動從掌心傳來,讓我稍微安心了些。
“南派觀山太保現任掌門,張九川。
“老者收起銅蟾,光芒立刻消失,銅雀也恢複了平靜,
“林如海應該在你麵前提過我。
“我搖搖頭。事實上,自從那次儀式後,我丟失了很多記憶,尤其是關於母親和那段時間的細節。張九川歎了口氣:“看來洗憶的副作用比想象的嚴重。沒關係,我會幫你慢慢想起來。
“他看了看四周,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晚上八點,琉璃廠博古軒見。
“不等我回答,他轉身就走,步伐矯健得不像個老人,轉眼就消失在人群中。銅雀在我手中微微發熱,似乎在提醒我彆忘了這個約定。晚上七點五十分,我站在琉璃廠
“博古軒
“門前,猶豫著是否該進去。銅雀被我小心地藏在貼胸的內袋裡,隔著衣服能感覺到它穩定的脈動。博古軒是琉璃廠的老字號,主營古籍和文房四寶,門麵不大但底蘊深厚。我推門進去,迎麵是一排排古色古香的書架,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和檀香混合的氣息。
“許先生,這邊請。
“一個穿旗袍的年輕女子從裡間走出,引導我穿過前廳,來到後院的一個雅致書房。張九川坐在一張紅木茶桌後,正在泡茶。見我進來,他示意我坐下,然後揮手讓旗袍女子退下。
“嘗嘗,武夷山母樹大紅袍,一年就產那麼幾兩。
“他推過來一杯琥珀色的茶湯。我沒動茶杯:“張掌門,直說吧,找我什麼事?
“張九川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口茶:“急性子。也好,那我就直說了——地脈龍氣異常變動,七十二處古墓封印同時鬆動,南北兩派必須聯手應對。
“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皺眉,
“我隻是個開古玩店的。
“
“因為銅雀選擇了你,
“張九川從懷中取出銅蟾放在桌上,
“而銅蟾選擇了我。千年前,南北祖師就是用這對法器鎮住第一次龍氣異動的。
“銅雀在我懷中突然變得滾燙,我不得不把它拿出來放在桌上。兩隻青銅器一靠近,立刻產生共鳴,青藍光芒交織,在空中投射出一幅山水地圖,上麵標注著幾十個紅點。
“看,這就是目前鬆動的封印點,
“張九川指著那些紅點,
“最嚴重的是這個——
“他指向地圖中心一個特彆大的紅點,
“秦始皇陵。
“我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盜始皇陵?那可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
“
“不是盜,是修複,
“張九川糾正道,
“兩千年前,南北祖師協助徐福在陵墓中布下封印大陣,現在陣法鬆動,如果不及時修複
“
“會怎樣?
“張九川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龍氣暴走,輕則引發連環地震,重則重現上古時期的天災。
“我盯著地圖看了許久,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是我?南派人才濟濟,北派雖然馬三刀死了,但搬山會應該還有其他傳人吧?
“
“因為銅雀選擇了你,
“張九川重複道,
“而且
“他猶豫了一下,
“你身上流著南北兩派的血。
“
“什麼意思?
“
“你母親姓周,對吧?周鎮山的女兒。
“我如遭雷擊。周鎮山這個名字莫名熟悉,但我怎麼也想不起更多信息。我母親的形象在我記憶中已經模糊不清,隻記得她去世前的病容。
“周鎮山是北派搬山會上代掌門,馬三刀的師叔,
“張九川繼續道,
“而你父親是林如海的師兄,南派觀山太保的精英。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零碎的記憶碎片開始拚湊——母親臨終前交給我的家傳玉佩,上麵刻著奇怪的符號;父親早逝,據說是在一次考古事故中;我被送到北京跟遠房親戚生活
“所以林如海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張九川點點頭:“他一直在暗中保護你,直到內蒙古那次事件他本可以全身而退,但選擇了犧牲自己救你。
“我握緊銅雀,胸口發悶。林如海的死狀再次浮現在眼前——那個被金沙巨人洞穿的胸膛
“我需要時間考慮,
“我最終說道,
“這事太重大了。
“張九川沒有阻攔,隻是從書架上取下一個木盒推給我:“林如海留給你的。看完後,明天同一時間給我答複。
“離開博古軒時,夜空開始飄起細雨。我抱著木盒在雨中站了很久,直到全身濕透才攔了輛出租車。回到家,我鎖好門窗,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裡麵是一本發黃的日記和一疊老照片。日記扉頁寫著
“周雨晴
“——我母親的名字。照片中,年輕的母親穿著利落的探險裝,站在各種古跡前合影。有幾張出現了兩個男人:一個麵容剛毅,穿著工裝服;一個溫文爾雅,手持羅盤——應該就是我父親和林如海。最下麵是一張全家福:父母抱著年幼的我,背景是承德避暑山莊。照片背麵寫著:“山兒周歲,願南北恩怨至此了結。
“日記內容多是母親對考古發現的記錄,但最後一頁的日期是她去世前一周:“山兒,若你讀到這篇日記,說明張師兄還是找到了你。不要怪他,南北之爭延續千年,是時候終結了。銅雀與銅蟾本是一對,合則天下安,分則禍患生。你體內流著兩派血脈,是唯一能同時駕馭兩件神器的人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我合上本子,發現最後一頁夾著一張小紙條,上麵是林如海的字跡:“許一山,當你看到這個時,我已經不在了。張師兄會告訴你一切。無論你做什麼選擇,記住——銅雀選擇你,不是因為你的血脈,而是因為你的心。
“窗外,雨越下越大。我取出銅雀放在桌上,它靜靜地躺著,偶爾發出微弱的青光。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再次踏入那個危險的世界,但有一點很確定——有些命運,終究無法逃避。明天,我將給張九川一個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