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張茂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詭異的畫麵。
而且據酒店的工作人員說,當天晚上酒店的窗戶都是緊閉狀態,根本不存在能讓一隻烏鴉飛入三十六樓的可能。
但這件事情偏偏就是發生了。
“最最最關鍵的是,鐘傑殺人藏屍這件事情上報以後,上頭留給我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彆深究桑柒柒是怎麼知道的!”張茂掐掉煙,將煙屁股扔進了垃圾桶,給出結論,“總感覺這姑娘好像有點人脈。”
孔興言一愣:“什麼人脈?”
張茂:“不能擺在明麵上講的人脈。”
沒管孔興言聽沒聽懂這話,張茂扭頭看了眼正衝他招手的同伴,比了個‘知道了’的手勢,匆匆說了句:“具體的等我明天過來再說。”
孔興言又是一愣:“你來乾嘛?”
張茂:“給人姑娘送錦旗,發獎金啊,那可是凶殺案,不得好好獎勵獎勵啊?得了,我還有點事,先掛了。”
嘟嘟嘟的忙音響起後,孔興言也將煙屁股往垃圾桶一扔,快步回到了辦公室。
不管桑柒柒是怎麼知道的,但既然鐘傑殺人藏屍是真的,那屈深在渝江失蹤多半也是真的。
手掌撐在桌上,孔興言給陳欣撥去電話,張嘴就問:“你們在哪兒?”
桑柒柒從撫平區公安局離開後,先去了趟超市,買了點泡麵一類的速食。
拎著一麻袋的零食回到家,剛抬腳跨進廚房就對上了正在水池裡泡澡的水鬼本鬼的眼睛。
屈深裝作不經意地將桑柒柒的臉掃了兩遍,確認桑柒柒出門沒被打,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和桑柒柒才認識一天時間,不過桑柒柒把他從渝江裡撈了起來,還說要幫他調查落水的孩子,那桑柒柒就是他的恩人。網暴當前,他自然不希望桑柒柒出事。
“你要是無聊,也可以去樓下的水池裡晃悠晃悠,但切記彆嚇到人了。”
桑柒柒一邊說一邊撥開他,往水壺裡灌了熱水,準備煮泡麵。
屈深哦了一聲,但沒走,而是好奇地問:“地府裡也會有泡麵嗎?”
“有啊,就是價格有點貴,種類也不多。”桑柒柒看他兩眼,“你要是感興趣,等我送你去投胎的時候請你吃一頓。”
屈深眼睛一亮:“真的?”
他活著的時候是個死宅男,泡麵當飯吃。那時候沒覺得泡麵有多好吃,頂多就是個果腹食物而已。但現在不一樣,他死了快一年,渝江裡也沒零嘴給他吃,聞著桑柒柒那紅燒牛肉麵的香味,隻覺得饞蟲都快從肚子裡爬出來了。
“我一定給你五星好評。”他豎起手指發誓。
桑柒柒坐地起價:“還要給我寫不少於二十五字的好評。”
屈深瘋狂點頭。
目送著屈深前往樓下水池,桑柒柒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麵,就先接到了自稱是西峰區公安的電話,說是她提供線索有功,要給她發獎金。
桑柒柒看了看原主銀行裡的數字,覺得這獎金來得非常有必要。
第二天一早。
水鬼屈深還趴在水池裡呼呼大睡的時候,桑柒柒家的門鈴便響了。
西峰區這邊來的人是張茂和小周,中間還加了個湊熱鬨的孔興言,兩位刑偵隊隊長一進門,習慣使然,先將屋內情況掃了一遍。女生獨居的房子乾淨整潔,淺色的窗簾被挽起,有溫暖但不刺眼的陽光落進來,照亮了茶幾上的一束洋桔梗。
但兩人還是下意識搓搓手臂,嘀咕了兩句:“這屋裡怎麼怪涼的?”
被吵醒的屈深默默往水池裡鑽了鑽,生怕被人發現不對勁。
桑柒柒倒是淡定,先接過錦旗,再接過紅封,笑容滿麵地說謝謝。
張茂多看了兩眼桑柒柒,小姑娘長得好看,鵝蛋臉,杏眼,彎起眼睛笑時有種天然的明媚,怎麼看都和那隻詭異森森的紅眼烏鴉扯不上關係。
將心裡的想法壓下,他表情平靜,笑吟吟地踢了孔興言一腳,催促道:“過來給我們拍個合照,到時候我們宣傳部的同誌得發微博。”
孔興言低頭看了看褲子上的鞋印,忍著把對方背摔的衝動,指導著桑柒柒打開錦旗。而張茂已經很有經驗地擺好了動作,他將自己的製服拉得筆挺,不留一絲褶皺,身體微微偏向桑柒柒,右手杵在胸前翹起大拇指。
哢嚓,照片定格。
張茂湊過去看了眼,心裡挺滿意的,但考慮到桑柒柒是個女明星,又體貼地問桑柒柒:“需要修圖嗎?我們刑偵隊有個小姑娘修圖技術非常厲害。”
小周瞅了眼照片,沒覺得桑柒柒這張分外上鏡的臉還有什麼好修的。
倒是他們老大,胡子拉碴的,眼袋都快掛到下巴了,一點西峰區公安刑偵大隊隊長的逼格都沒有。
他將照片發到隊裡的小唐那兒,著重強調:“隻用給隊長美顏。”
張茂和小周辦完了事,也沒多留,倒是原本說著來湊熱鬨的孔興言像是被沙發困住了,在兩人告辭時裝模作樣地喝茶。
桑柒柒心有所思,送走張茂和小周以後,主動詢問孔興言:“孔隊長有事想問我?”
孔興言也沒跟桑柒柒玩心眼子那套,有什麼說什麼:“是這樣的,去年八月我們也接到過一個自稱是屈深的網友的報案,但當時由於一些客觀條件的限製,沒能找到人,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昨天經過你提醒,我們隊裡的人往北遼街那片區走了一下午,但很遺憾,附近的監控錄像沒有保存七八個月的,我們的調查也因此陷入困境。”
“今天過來找你,是想問問你還有沒有其他的線索可以提供。”
孔興言說這些話的時候,桑柒柒偏頭看了眼廚房的位置,果然瞧見原本因為生人進屋而藏起來的水鬼悄悄豎起了他那頭水藻。
桑柒柒回憶著自己和屈深的對話,如實道:“他說是為了救一個小孩溺水死掉的,聽他的意思,當時天色很晚,渝江邊上也沒什麼人,估計沒什麼人發現他們。但我懷疑那小孩沒死,可能被人救走了。所以建議你們從那小孩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線索。”
孔興言像往常一樣掏出隨身攜帶的筆和本子,將桑柒柒的話全部記錄下來。
寫完以後看了兩遍,在“小孩”這兩個字下著重畫了兩條橫線,然後點點頭:“行,我知道了,那我們就再去走一圈北遼街片區。”
“辛苦你們了。”
“職責所在,談不上辛苦,那我先走了。”孔興言跟桑柒柒告彆,腳下步伐飛快,一直到坐上車,心裡還想著那小孩。將本子扔到一邊,扣上安全帶,他的視線轉移到擋風玻璃前,卻猛地呆了一下。
等下。
剛才桑柒柒說啥來著?
孔興言手忙腳亂地重新將那小本子拿起來,將上麵的話重新念了一遍:“他說是為了救一個小孩溺水死掉的,還說天色很晚,沒人發現他們……”
桑柒柒怎麼知道屈深溺水死掉了?人都溺水了她還怎麼聽他說天色很晚?
孔興言的表情一點點裂開,拿著小本子的手開始發抖。
這對嗎?
這合理嗎?
“老大?”
北遼街沿江,陳欣和小肖兩人奇怪地看著明顯不在狀態的孔興言,忍不住伸出手在對方的麵前晃了晃,來回晃了七八次,終於拽回了孔興言神遊的思緒。
“怎麼了?”
“怎麼了?應該是我們問你怎麼了吧?”小肖一副誇張的表情,“你從桑柒柒那兒回來就一副見鬼的表情,你沒事吧?桑柒柒沒對你做什麼吧?”
孔興言:“人一小姑娘能對我做什麼?”
他甩掉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整了整表情,說:“去附近問問,去年7月16日晚上有沒有遇到一個渾身濕透的小孩。”
“渾身濕透的小孩?”陳欣重複這句話。
“對,桑柒柒說屈深是為了救溺水的小孩死亡的……”
“等一下,桑柒柒怎麼知道屈深是救溺水的小孩死掉的?”陳欣有點懵。
屈深已經死亡這件事情,他們心裡都有所猜測,畢竟失聯太久幾乎都是同一個結局,但桑柒柒張嘴就是屈深的死亡原因,是不是不太合理?
“你問我?”孔興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陳欣:“……”
那不然呢?
兩人對視十秒鐘,陳欣先後撤一步,比了個“ok”的手勢,扭頭跑去調查了。
這一查,還真查出點東西來。
北遼街沿江附近沒什麼店鋪,但在這裡的釣魚佬卻不少。陳欣和小肖原本也隻是想碰碰運氣,卻沒想到問到第二個人時,就有了些頭緒。對方四十歲上下,臉蒙得很嚴實,墨鏡下的眼神不太能看得清,但手腕上那塊價值一棟房的手表卻格外閃眼睛。
他輕輕嘶了一聲:“你一說起小孩,我還真有點印象。那天我跟我老婆吵架,大晚上的就打算來釣魚放鬆放鬆心情,沒釣多久吧,我就看到邊上的釣友急匆匆走了。我也沒當回事,直到他在十多分鐘後抱回了一個渾身濕透的小孩,說是他兒子掉河裡了。這我才知道他釣魚把他兒子也帶上了,還沒看住人,還好小孩及時撈回來了。”
“不過……”他皺著眉仔細回憶,“當時小孩的狀況也不是很好,他著急忙慌送醫院去了,連魚竿裝備也沒收。”
陳欣和小肖對視一眼,後者趕忙問:“您和他還有聯係嗎?”
男人搖頭:“沒呢,本來就萍水相逢的釣友。”
小肖:“之後也沒在這裡遇到嗎?”
男人繼續搖頭:“沒有。說來也挺奇怪的,我來這邊釣魚的次數不少,這附近的釣友幾乎都認識,大家時不時來釣魚,就他,那次之後就沒見來過。”
陳欣暗自琢磨,確實挺奇怪的。
她雖然對釣魚之類的事不感興趣,但看這群釣魚人的魚護裡都裝著或大或小不少的魚,足以證明渝江裡魚不少,算個釣魚的風水寶地。那麼,對方怎麼不來了?難道是小孩掉河裡給他造成心理陰影了?
可能性存在,但也沒那麼大。
陳欣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忽然一拍手掌,問男人:“那人送小孩去醫院是自己開車的吧?你有看到車牌嗎?”
“是自己開車,車牌我倒是沒仔細看……”男人說著,突然停頓了一下,“等等,我記得那天給我老婆發了張照片來著,我看看有沒有拍到那車。”
小肖聽到這裡忍不住插了句嘴:“您剛才不是說您跟您老婆吵架嗎?”
男人覷他一眼:“一看你就還沒結婚,吵架歸吵架,報備歸報備,這是兩碼事。”
小肖:“……”
男人打開微信,再打開置頂對話框,從聊天記錄裡翻到了去年7月16日的日期,點開,一張黑漆漆的照片便出現在了三人的麵前。
男人放大照片,仔仔細細看了兩遍,手指點在了角落裡:“還真拍到了,喏,車牌。”
小肖麵露驚喜,立刻跟男人加了微信,要到了照片,然後將車牌號發給了局裡的同事。
當天晚上九點左右。
正欲回房間休息的桑柒柒接到了來自撫平區公安局的電話,掛了電話,她看向眼巴巴朝自己看的屈深,默了默,道:“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