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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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粒機內部的結構十分複雜,江小娥清理完異物後,順手將邊上的齒輪卸了下來,跟著朝裡側挪了挪,“你們誰進來和我一塊將電機卸了?”

“我我我我!”又被擠出外圍的盧佺連連舉手,這次反應倒是最快。

隻可惜有時候速度快也沒啥用。

羅朗揚了揚下巴,“你那麼高個哪裡擠得進去?這事還得看我。”

除了他確實也沒其他人合適。

羅朗年紀最小又是長得最瘦小的那個。

不是沒得長,而是吃不飽哪裡能抽條?

人家好心人願意替他出學費,總不能還拿糧食養著他吧?

再加上職工學校離大隊遠,他還得住宿舍,這些都是家裡從牙縫擠出來的錢,哪怕常常餓得肚子燒得慌,但他還是挺感激的。

隻要熬過最後這學期,他就能去師父那當個學徒。

即使最開始隻是拿十幾塊的臨時工,那也比在生產大隊掙工分強,到時候他能讓自己吃飽,也能拿得出錢孝敬爹媽、孝敬師父,還能給弟弟妹妹買糖吃。

羅朗天生樂觀。

弓下身子鑽進機器內部後,還咧著牙道:“嘿嘿還好吃得不多,不然再長一點都擠不進來了。”

“羅朗,你往右側一側,我這裡都看不清。”錢嘉樹站在上方的進糧鬥往下看,他得按照他們拆卸的步驟繪畫好圖,這樣在重裝的時候不會毫無頭緒。

隻可惜裡麵太窄他沒法進去近距離地接觸,隻能站在邊上搭建好的架子往進糧鬥看,進糧鬥的齒輪拆下來後,正好能看到電機的位置。

“等等,我換個姿勢。”

“你扶著上方,這玩意看著挺重的,千萬彆脫手。”江小娥左手撐在電機上,右手擰動螺絲,她和羅朗不是第一次合作,兩人多少有些默契,在十幾個螺絲全都擰下來後,他們這才將這個大家夥緩緩放在地上,再由外麵的人接手搬出去。

“真大!”盧佺總算經手了,像是撫摸寶貝似的,對著它的外殼上下摩挲著,“純銅外罩,這得有十來公斤吧?”

“我瞧瞧。”

“嘿,真是個大家夥!”

這邊瞧得稀罕,那邊的範泗不住倒吸著氣,反複確認著,“盧老師,真的沒事嗎?有必要拆得這麼徹底嗎?不是清理了異物,乾嘛還要把裡麵的東西拆出來?嘶嘶!彆拆了彆拆了,再拆下去都稀碎……”

“沒事沒事。”盧偉誌拍著胸脯保證著,“他們怎麼拆最後肯定怎麼裝回去,而且不拆開怎麼發現裡麵的問題?你看看他們清理出來的那些殘渣,不拆開能清理出來嗎?”

範泗有些茫然,“是這樣嗎?”

“真的!”盧偉誌重重點頭,“信我準沒錯。”

一旁看著師父忽悠的朱明亮憋著笑,以前師父也是這麼帶他們的。

遇到一個稀奇玩意總會拆開讓他們經手,如果不親自了解光靠口頭說話,哪裡能積攢經驗?

不過師父也是有這個本領的。

不管最後東西被拆成什麼樣,徒弟沒法還原當師父的卻能一比一複原,甚至還能減少一些小毛病,比如卡殼、噪音之類。

這也是為什麼師父沒了一隻手最後也大把人搶著請回去的原因。

想到這裡朱明亮又有些歎氣。

如果師父沒出意外,現在隻會更厲害,而不是像現在隻能帶著學生,還得應付其他人的不信任。

在盧偉誌誠懇地“忽悠”下,範泗眼睜睜看著公社的大寶貝被拆成了一個空架子,在空架子前方的空地上,分類擺放著從機器裡麵拆出來的配件。

“電動機、齒輪、滾筒、皮帶發條……”錢嘉樹一一對照,跟著問:“尺子呢,周洲你過來下,咱們兩把這些配件大概尺量一下。”

這邊量著,那邊也在一個個檢查。

“皮帶韌度不夠,暫時用著還行但估計用個一年半載會斷開。”

“齒輪條有些偏移,羅朗你拿錘子過來輪兩下。”

“電動機看著沒什麼毛病……不行不行,這上麵的銅鏽看著挺礙眼,誰有鋼絲球我給磨一磨。”

不單單是電動機,就連一些外殼也被磨得鋥光瓦亮,原先看著四五成新的機器,現在感覺跟九成新似的。

這讓範泗的心裡多少踏實了一些。

看著這群人年輕歸年輕,但好像也是有幾分能耐?而且一個個乾得特彆帶勁,完全沒有那種拿不定主意的慌亂感,感覺挺有信心的樣子。

或許他們真行?

能不能行其實也算準備工作。

盧老師專門讓兩個人出來將步驟繪成圖稿,就是因為機器拆卸的步驟太過複雜,比起靠腦子去記,按照步驟一個個複原會更加容易一些。

而且錢嘉樹很有繪畫功底。

他繪製出的圖稿看著特彆精細,而且上麵還標著所有配件的尺寸大小。

江小娥早就眼饞了,“你這份圖稿能不能借我複製一下?”

這份圖稿可不僅僅隻能用在複原上。

他們這次拆得夠徹底,幾乎所有的獨立配件都被拆了出來,有這份圖稿在,就能很清楚地了解這個機器的結構。

“你把那份手冊借給我,我重新給你畫一個。”很顯然,錢嘉樹也很饞她手中的手冊。

“我已經答應借給周洲了。”

“沒事,他看完再借給我就行。”

“成交!”江小娥答應得毫不猶豫,比起自己去複製很明顯錢嘉樹畫得要比她來得好。

“彆磨蹭了,把東西安裝起來再試一試。”盧偉誌喊了一聲,該了解的都了解了,也就不需要再磨磨蹭蹭,趁著中午之前搞完還得趕著去吃飯。

重裝和拆卸不同,重裝在安裝的過程中還得時不時調整一下配件和齒輪,確保每一個配件都在對應的位置上,也能減少一些小毛病。

重裝的過程要比拆卸來得快,大概半個小時的工夫,原本空蕩蕩的內部被填滿,等擰上最後一顆螺絲,江小娥這才拍了拍鐵殼,“好了。”

“好了嗎?沒事了嗎?可以插電啟動了嗎?”

“試試唄。”江小娥的話音落下,羅朗就迫不及待的啟動電源,沒幾秒就傳來了“嗡嗡嗡”的聲音,在範泗的緊張下,機器並沒有冒煙,而是正常地運行起來。

“動了動了,太好了,它可算能用了!”範泗欣喜若狂,一個個握著手過去感謝,“小同誌太感謝你們了,它真的是我的命根子,這要是在我手上壞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其他人交代……這、這位是江同誌吧?果然厲害,厲害啊!”

盧老師的學生中有個女學生。

原先還以為就是來充數的,沒想到就屬她乾的最多。

“還好還好。”江小娥輕輕笑了笑,“要說厲害還是盧同誌厲害,他都沒上手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一拆一裝,也沒對核心部件進行過調整。

現在機器能正常運行,問題就是和盧佺先前說的那樣,機器負荷大導致部分配件鬆動,調整位置並將異物清理出來就能正常使用了。

被誇厲害的盧佺嘴角抽搐了下,“……”

他這一上午基本上都是待在邊上觀望,和“厲害”這兩個字還真搭不上邊。

“都厲害都厲害。”範泗連連誇著,隻要機器能修好誰厲害都成!

“江姐。”羅朗對著她擠眉弄眼,小聲打趣,“你還挺謙虛的嘛。”

江小娥挑了挑眉頭。

厲不厲害可不是嘴上說的,她就算再謙虛,也不能否認她的能力。

畢竟所有人都有眼睛,他們自己能看得明明白白。

“盧老師,這是這次的維修費你拿著。”範泗掏出一個信封遞過去,很感激道:“都到了飯點,不如就在咱們公社用餐吧,正好讓我好好招待招待你們。”

“不了,我們等會還有事。”盧偉誌接過信封但沒去人家食堂吃飯的意思,“要沒事的話那我們就先走了。”

“好好好,你們慢點。”範泗客氣地將人送出去,邊走邊道,“真是多虧了你們,等以後我們再也不圖省事了,還是安排人將糧食扛上去,也省得有些不明白的人再將異物丟進去。”

就因為圖省事鬨了這麼大一出事,可把他給嚇慘了。

“要想覺得安心其實你們可以在進糧鬥上方拉一張網。”

“拉網?”

江小娥點了點頭,“間隙大一些,能讓糧食掉進去但能攔住其他異物。”

範泗想了想,猛地拍了下大腿,“對呀,這倒是個好法子!”

確實是個好法子。

其實不單單在進糧鬥拉一張網,在內部某些地方也能安裝一張鐵絲網。

江小娥先前拆機時就發現了,在機器內部他們清理出很多殘渣,殘渣過多會卡在內部的間隙中,輕則會發出噪音、重則影響機器的運行。

要是在某個部位安裝一張鐵絲網,就能避免這個情況,隻需要固定時間清理這張鐵網就行。

說白了,就是過濾網。

江小娥沒提,是因為這個年代還沒廣泛應用起來,她就算提了,估計也找不到合適的配件,用在內部的過濾網可不是用草繩結的那種網。

不過,沒廣泛運用不代表不好用。

她覺得自己可以在這方麵多發散發散一下思維。

一掏兜掏不出兩分錢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從公社離開後,盧偉誌先前搪塞得“有事”,其實就是帶學生們去了國營飯店!

在公社食堂吃,占了彆人的份額還不一定能吃好。

他早前就承諾了學生包飯,自然也沒打算小氣,直接掏了十塊錢和幾張票據塞給邊上的徒弟,“你看著上菜,必須有紅燒肉,饅頭管飽。”

朱明亮沒推脫,笑著道:“那敢情好,又能跟著師父混一頓好吃的了。”

師徒之間也沒必要推脫,而且逢年過節他也沒少孝敬師父,便拿著錢去前麵買菜。

這邊盧偉誌幾人坐下後,他便掏出範泗塞得信封。

請人維修自然不是光靠嘴,維修費該給還是得給,不然誰大老遠跑去白折騰?

打開看了看,裡麵塞了兩張五塊錢。

不算多但也不少,盧偉誌將錢掏出來後,一副明算賬的樣子,“雖然這次我沒上手,但也是借著我的名頭才接到的活,所以這個錢我們七個人分了。”

五個學生一個孫子外加他。

朱小子被他排除在外,反正那小子一個正式工還能時不時在外麵接點維修的活,也不差這一塊兩塊。

“我們分?”

“哇,我們也能分錢嗎?”

“七個人能分多少,哇哇哇,一塊四角兩分!”

其他人興奮得快跳起來,盧佺卻忍不住看了阿爺一眼,他接觸這行更久,很明白阿爺是特意關照他的學生,不然按正經分配,阿爺就算沒上手他也能直接分到一半。

畢竟不看在阿爺的份上,尋常人想接觸那些機器都難,更彆說上手去修了。

“嘿嘿學這行真好。”羅朗還沒拿到錢就開始傻笑起來,“一個月多修幾台,豈不是比臨時工還賺得多!”

他感覺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

賺錢!

有了錢,他能吃飽,家裡人也能跟著吃飽,不像鬨糧荒那幾年,阿爺……

“其實這也不算多。”盧佺看著他們為一塊錢歡喜的樣子,就忍不住開口多說了一句,“去年罐頭廠引進的生產線核心配件出現故障,是從國外請來的技術工。”

說到這,他伸手比劃了一下,“這個數,花得還是外彙券。”

“嘶!”

“我數數,你確定沒伸錯手指頭?”

“怎麼這麼貴?”

“當然貴,國內找不到能修的維修工,除了花大價錢不然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好不容易得來的機器就這麼扔了。”盧佺有些低沉,當時他對那位國外的技術工還挺好奇,跟著朱叔去接觸了下。

結果……

這輩子最難堪的記憶就是那一天了。

因為那個人,他對國外技術工的印象掉到穀底,更是滿腔鬥誌,恨不得多學一點再多一點,多到哪個廠的機械出現問題,不用花外彙券也能在國內找到維修師傅。

但……挺難的。

一些常見問題也就算了,如果是核心配件出現問題,就連阿爺都沒辦法,要不然也不會覥著臉捧著一大筆外彙券從外麵請人來。

“咋了,剛剛還高興得跳腳,這會一個個蔫噠噠的。”朱明亮端著兩盤紅燒肉走過來,一臉奇怪道:“被師父教訓了不成?”

盧偉誌白了他一眼,對著學生們道:“吃飯,都彆拉著一張臉,甭管啥事,吃飽了才有勁乾活。”

跟著,那張老態的臉上帶著篤定,緩聲道:“好好乾,遲早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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