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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白衣佇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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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張嫣緩緩說道:

“家父本乃一介書生,昔時在蜀國宰相李昊大人府邸,做一名刀筆小吏,亦曾追隨李大人左右,共同修訂史書,撰寫蜀國君主孟昶的‘實錄’。其後,又協同李大人編纂《前蜀書》,瀝血嘔心,不辭勞苦。

相傳,‘實錄’成稿之日,蜀主孟昶欲覽其全貌;詔令即下,卻被李大人以‘帝王不閱史,以存公道秋’為由,婉言謝絕。孟昶心胸倒也寬闊,可是那王昭遠卻心生猜忌,疑李大人筆端藏鋒,暗記其不軌秘聞。

於是,王昭遠便密遣江湖中神秘莫測之‘鬼影門’高手,趁夜潛入相府,欲盜書稿以觀其秘。果如所料,王昭遠覽及‘實錄’中,對其剪除異己、魅惑孟昶之事直書無隱,便怒不可遏。然而李相爺權傾朝野,王昭遠忌憚其威,不敢公然問罪,遂遣‘鬼影門’殺手——羅步昌、羅步明二人,加害於家父,以泄私憤。

‘鬼影門’中人,擅長暗器,尤以‘追魂針’獨步江湖。家父家母及兄長,皆命喪於此針之下,含冤而死,血淚斑斑。更甚者,那羅步昌為人貪色好淫,見我稍有姿色,竟心生邪念,欲強納我為妾,置於外宅,以供其淫樂。

我自然是寧死不從,便趁夜色朦朧,拚死逃出,恰逢韓德讓韓公子雲遊至西蜀之地。韓公子俠肝義膽,見狀出手,斬數名‘鬼影門’弟子,更要殺羅步昌,以雪我張家之冤。誰料那鬼影門掌門黃居寀突然出現,救走了羅步昌;那黃居寀武藝高強,與韓公子鬥得難解難分,數十回合未分勝負。韓公子念及我孤身一人,複仇無望,遂將我帶回大遼,收我為徒,授我武藝。

韓公子曾對我說過,普天之下,能克製黃居寀武功者,唯有五人——姑蘇毓秀山莊的慕容龍城公子、龍虎山玉清宮的張季文道長、五台山楞嚴寺的釋延壽禪師、大宋官家趙匡胤、以及曲阜春秋寨寨主孔宜。除此五人外,蒲州天香樓樓主趙京娘、晉陽烈火幫的楊君公子、還有韓公子,都可以與黃居寀打成平手……其餘江湖中人,恐怕就都是黃居寀的手下敗將了……

論年紀,我比韓公子還要年長一歲,但他仍然執意收我為徒,盼著我勤學苦練,能夠青出於藍,得以手刃仇敵,告慰雙親在天之靈……”

王冀聽完,心下駭然;往床的裡側躺了躺,給張嫣騰出了地方:“好姐姐,躺下說……”張嫣害羞的一笑,便躺在了王冀的身邊。

王冀道:“如此說來,韓公子於姐姐你有救命之恩,姐姐可曾想過如何報答韓公子?”

張嫣道:“我確是想過,願為奴為婢,亦或以身相許,隻是韓公子皆婉拒了……他言道:‘趁人之危,非是君子所為’……他還言道,此生此世,他心間已容不下旁人……”

王冀心中暗忖:“不對呀,依年歲來算,那蕭綽此刻也不過十歲光景,韓德讓心中究竟裝著何人?”

張嫣似瞧出了王冀心中所惑,便對其言道:“韓公子心中所念,唯有江南國主一人!”

王冀聞言大驚:“你說什麼?他所傾心之人,竟是……李煜!”

張嫣輕笑一聲,道:“正是!起初,我還以為韓公子有那龍陽之癖……而後,韓公子向我坦言,他並無此好——他隻是覺著自己傾心於李煜!他又說,‘李煜身為男兒,他便傾心男兒;若李煜為女子,他便傾心女子;他傾心李煜,與李煜是男是女毫無半點乾係!’”

王冀不由心生感歎:“所謂‘性取向’,無非是‘心之所向’!”感歎之餘,王冀忽而轉向張嫣,問道:“那韓公子,可曾與李煜有過一麵之緣?”

張嫣輕搖螓首,答道:“未曾謀麵,他隻是時常沉浸於李煜詞章之中……”

王冀心中暗忖:“如此看來,唯有待蕭綽長成,方能扭轉韓德讓之心性矣……”言罷,王冀又問:“那姐姐你呢?對韓公子可有情愫?”

張嫣輕聲道:“我對韓公子,唯有感激之意!我願為他赴湯蹈火,對他卻沒有男女之情……”

見王冀默然,張嫣續道:“我心之所係,我自知之。自幼時起,我便常能夢到一人,直至如今……我不知此乃何種緣分,然我心已屬之。即便在今日之前,唯夢中方能得見……”

王冀疑惑道:“今日之前?”

張嫣緩緩而言:“王公子,我夢中所見之人,便是你呀!”

王冀聞言,驚愕萬分:“姐姐你說什麼?”

張嫣道:“皆因公子的衣冠服飾,太過獨特,故而令我刻骨銘心……”

王冀追問:“然則,在嫣兒姐姐的夢中,我是何模樣?”

張嫣輕啟朱唇,言道:“我曾夢見公子幼時在河邊嬉戲,不知是何物被公子失手擲入河中,公子頑皮得緊,執意要下水去撈,直至河水淹沒頭頂……我欲援手去救公子,卻發現夢中的自己形如飄絮,想要踏波而行,卻隻能懸浮半空之中。彼時,我見河旁一株柳樹,心中忽生一計,若此樹能傾入河中,公子或可攀援而上。於是,我雙手奮力一拂,那樹竟然應聲而倒,公子也果然順著樹乾爬了上來。我見公子安然無恙,心中是又喜又怒,便想對尚在幼年的公子略施薄懲。我對準你的小屁股,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公子似乎是被我打疼了,便想找尋是誰打你,找來找去,卻似盲者不見;即便我站在你眼前,你也依舊是在左右顧盼。最終,你離去歸家,我的夢,也隨之而醒。”

王冀聞言,心頭一震,張嫣所述的夢境,與自己兒時的親身經曆竟如出一轍。

未及王冀開口,張嫣續道:“我還夢見過,公子幼時背負行囊,站在河邊。隻見公子從行囊之中取出紙箋,滿載字跡,便將其折成紙鳶形狀,放飛於半空。然而,那紙鳶終究墜入河中,伴隨著紙鳶的墜落,狂風驟起,水麵有漩渦湧現。”

王冀略一思索,確有此事。張嫣所言的行囊,乃是自己幼年的書包;而她所謂的“紙鳶”,實則是“紙飛機”而已……看來,身處古代的張嫣,雖能夢到二十一世紀的王冀,卻並不通曉二十一世紀的諸多事物。而那幼年之事,王冀卻也記憶猶新,尤其是河麵上莫名生成的漩渦。

張嫣繼續道:“而後,公子在我夢中,已長成俊逸少年,立於河邊吟詩。我欲讚之,然無論如何呼喚,公子皆充耳不聞。我欲從身後擁公子入懷,卻似無肉身可依,唯化作一縷清風,拂過公子之身……”

王冀聞言,愈發難以置信:“莫非,那從燃燈佛塔吹來的風,竟是這位千年前的絕代佳人所幻化而成?”

張嫣又道:“我還夢及……夢及公子為我更衣畫眉,我則為公子紅袖添香……”

王冀心中暗自思忖:“這絕代佳人死後,或已化身為土地婆,她所夢者,莫非皆是其死後所見之事?”於是王冀遂又開口問道:“姐姐夢中可見我身旁有何人何事?”

張嫣輕聲道:“沒有……在我夢中,唯公子一人而已,場景不過一塔一河。夢中的塔,與素心齋不遠處的那座如出一轍。然而,我夢見這些時,尚在西蜀,從未踏足幽都。我還夢見過公子身處自己的宅邸之中……在我夢裡,公子的府宅燈火通明。然每次夢中,公子皆看不見我,我與公子說話,公子亦不能聞,故而我在夢中不再言語,唯有靜聽公子吟詩……”

張嫣望著王冀的震驚之色,嘴角微揚,輕吟起夢中王冀所填之詩詞:

“綺夢難成,消磨燈火青熒。

任窗外、雲煙浩渺,幾處霜凝?

思緒無端,想來春色滿前庭。

疏簾半卷,遍尋不見,百囀流鶯。”

王冀聞之,心下複又一驚,蓋因這正是自己於公元2024年幽深的夜晚,親自填寫的一首《采桑子慢》的上闕。眼前這位身處五代十國末期的女子,何以知曉此詞?她身為古人,焉能窺見自己微信公眾號上的一字一句?此事委實蹊蹺,真真是令人費解至極。

王冀緩緩啟齒,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這首《采桑子慢》,究竟是何時入了姐姐的夢境?”

張嫣輕輕一笑,眸中閃爍著光芒,緩緩說道:“就在數月之前!彼時我正聆聽公子低吟淺唱,心中卻暗自思量,公子筆下的‘子瞻’、‘柳永’,究竟是何方才子,竟能在公子的詞中生出如此意境?”

王冀聞言,心中頓時明了,自己這首《采桑子慢》的下闋,的確是“用典”了蘇軾與柳永:

“落下一輪圓月,喚起千種風情。

數浮沉、子瞻落寞,天闕相輕。

半生戲謔,奈何柳永負才名。

寸心無解,閒題筆墨,靜賞繁星。”

張嫣乃是五代十國之佳人,自是不識蘇軾之豪放,柳永之婉約……隻見張嫣笑靨如花,俏皮地問道:“我的公子爺,此刻可否為嫣兒解惑,子瞻、柳永,究竟何人?”

王冀並未直接作答,反問道:“姐姐可曾知曉,晚生來自何方?”

張嫣蹙眉搖頭:“嫣兒不知。嫣兒對公子,確實滿心好奇……”

王冀輕歎:“倘若我說,我是自一千一百餘年之後來到此處,姐姐可信?”

張嫣眸光閃爍:“信!公子所言,嫣兒皆信……”

王冀續道:“那晚生便告訴姐姐,子瞻又稱蘇軾,蘇軾與柳永,尚未降世,然其降生已為期不遠。以此時光景推算,百餘年後,此二人必將名震天下,流芳百世!”

張嫣好奇頓生:“公子可否為嫣兒詳細說說?”

王冀取出手機說道:“且先為姐姐言說一千餘年後之模樣。”言罷,王冀以手機攝張嫣之倩影,繼而示之。張嫣驚愕,不敢置信。

隨後,王冀耗費一夜時光,向張嫣傳授曆史、宇宙、地球、物理等諸般知識。並告訴張嫣:“即便是千年之後,穿越過往之事,亦無人可以理解!”

張嫣最為癡迷者,乃自己竟生活在一個球體之上——地球竟是圓的。王冀叮囑張嫣:“今夜之言,不足為外人道也!因為我不能改變曆史的軌跡!”

張嫣點頭應允,又問道:“不知那孫姐姐,會否應允公子納嫣兒為妾?”

張嫣口中的“孫姐姐”,正是王冀的妻子孫小歡,這也是王冀告知於她的。

王冀苦笑道:“她斷然不會應允!即便她應允了,彼時的律法亦不容許納妾!”

張嫣笑道:“那也無妨……我與公子注定有緣!就讓嫣兒在如今世代,做公子的愛侶……”

王冀說:“我們不是還要互做彼此的師父嗎?姐姐授我武藝,而後我們一起去尋那鬼影門報仇!”

張嫣頷首:“好!”

天色漸明,王冀困意襲來,沉沉睡去。而張嫣,則緊緊抱著王冀,把玩手機……此處雖無網絡,但手機中下載的相聲、舞蹈與歌曲,仍令張嫣興趣盎然。果然,手機令人欲罷不能的物件。

王冀醒來,張嫣拿著手機告知王冀:“這勞什子,好似是熄滅了……”

王冀苦笑:“此乃電力耗儘,不可用矣!”

張嫣便起身道:“公子快隨我起身,且去練武!”

演武場上,張嫣與王冀遙遙相對,隻因張嫣言道,欲先探王冀武功根底如何。

王冀自幼體弱多病,何來武功根底一說?然張嫣既有此言,王冀便效仿那馬保國大師之態,施展出一套“閃電五連鞭”……張嫣觀之,笑得花枝亂顫,對王冀道:“我若如此練法,隻怕師父的板子早將我的屁股打得皮開肉綻了……”

隨後,王冀又模仿起西洋拳術之姿。張嫣見狀,笑容倏忽收斂:“此等細碎步伐,倒真有些門道……”話音未落,隻見王冀猛攻而上,一記左正蹬,一記左刺拳,再加一記右鞭腿,卻被張嫣一一化解。張嫣問道:“公子還有何手段?”

王冀苦笑:“隻會這幾招……我乃一書生耳,武學之道,實非我所專長……”

張嫣聞言,道:“如此,你便從紮馬步與吐納之功練起吧……”

言罷,張嫣尋至庭院中陽光最為熾烈之地,對王冀道:“修煉‘天地素心訣’之入門關竅,在於沐浴日光精華,令百會穴沐浴其下,心神凝於百會之巔,繼而舌尖輕觸上顎,觀想那陽氣自百會穴而入,過鵲橋,降入檀中,最終彙聚丹田氣海……至於陰氣修煉,則大相徑庭,需赤足踏地,任地陰之氣由湧泉穴侵入,將己身視作田間秧苗,受大地滋養而生,陰氣則由湧泉穴上行雙腿,經會陰,同樣彙聚於丹田氣海……”

王冀聞言,眉頭微皺,道:“且慢,我全然無法觀想,更無絲毫氣感……”

張嫣笑道:“莊稼長成非一日之功,內功修為亦需時日積累!修煉之時,務必心無二念,無論陽氣陰氣,觀想其入體之時,緩緩呼氣;待其彙聚丹田,則徐徐吸氣……如此循環往複,方能領悟其真意。”

王冀雖仍未尋得氣感,但依言而行,隻覺神清氣爽,周身舒暢。待他睜開眼來,隻見一襲白衣白裙的張嫣,正佇立著站樁:

張嫣霜足虛點蒼苔,腳趾若寒梅著地,暗合《黃庭經》“足攝地戶閉真氣”之要。素絹褌褶垂如雪瀑凝冰,腰束砑光素練,結處隱現“天地素心”雲篆,恰似孤山處士筆下“疏影橫斜“之骨相。中單廣袖垂落處,腕間三陰交穴微凸如梅苞初結,正是真氣行至手厥陰心包經之兆。

但見素氣氤氳自百會穴起,循督脈而下,至尾閭化三縷白虹貫頂之勢。此乃天地素心訣第三重“素霓生兮”之境,雖未臻韓德讓“素魄盈虛”之化境,然已得“梅妻鶴子”林君複“暗香浮動月黃昏”之三分真昧。足跟湧泉穴吞吐間,青石紋裂作“冰裂紋”,恍如墨梅老乾虯枝。最妙的,是任脈真氣過膻中時,素紗中單忽現梅花烙影——此非刺繡,實乃三焦經氣顯象。正合呂洞賓“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之仙姿,更暗契薑夔“苔枝綴玉”詞意。雖止三流境界,然這“江梅映雪”的樁架,倒比金剛禪坐更合《梅花易數》之先天卦象。

看著張嫣“白衣佇立”運功吐納,王冀回想到張嫣方才傳授的修煉要領,心念一動,雜念儘除,不多時,隻覺丹田處似有力量彙聚,一股暖流遊走全身。

王冀急忙向張嫣問道:“嫣兒姐姐,我這丹田之處隱隱有發熱之感,莫非是已有內力萌生?”

張嫣聽罷,身形微動,已至王冀身前,纖手輕覆於他小腹丹田之位,臉上露出喜悅之色,言道:“正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公子這內力之基,已然初現端倪!日後需得每日於皓日當空之下勤修吐納之法,假以時日,定能練得渾厚內力,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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