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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憑欄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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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冀等人於觥籌交錯間笑語盈盈,時光悄然流逝,已近未時。忽見一群人眾步入“雁吟樓”,為首者正是孔有德。孔有德身後緊隨著二十餘名虎背熊腰的壯漢,而那肖品客,則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為孔有德開道。

王冀冷眼旁觀,心中暗自思量,這群人來者不善,八成是前來尋釁。蕭綽一眼瞥見肖品客,當即出言譏諷:“你這無賴之徒,早上的鞭子還沒挨夠嗎?又回來討打不成?”

肖品客一見蕭綽,立刻向孔有德指認道:“正是這群契丹人欺壓小人……還望舵主為小人做主!”

孔有德掃視王冀等人一眼,沉聲問道:“爾等可是契丹人?”

王冀尚未開口,曹彬已搶先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孔有德道:“若是契丹人,便請速離我漢人疆土!若非契丹人,那便是我多管閒事了!”

王冀問道:“閣下何人?”

孔有德朗聲道:“春秋寨臨濟分舵舵主,孔有德!”

趙普問道:“我大宋律例,可曾禁止契丹客商入境?”

孔有德冷哼一聲:“律法之事,孔某不甚了然。我隻知曉,胡漢有彆,我漢人地界,不歡迎契丹人!”

曹彬冷笑道:“嘿嘿!老夫乃是純正的漢人,你既言此地乃漢人之地,那便是老夫的地盤!這位契丹姑娘,乃是老夫的義女!老夫讓她留在此地,何人敢言個‘不’字?”

孔有德怒道:“你這老匹夫!與外族勾結,實乃有辱先祖!再者說,這等青樓楚館,終日裡吟風弄月,以淫詞豔曲惑人心智,依我之見,早該拆毀!不想今日竟還藏匿異族,真是豈有此理!來人呐,給我砸!”

王冀連忙喝道:“且慢動手!我亦是漢人,你若是見這肖品客今日受到懲戒,以為我等欺壓於他,欲替其出頭,我絕不不怪你!但如若你也如他這般愚昧狠毒,那我便隻好領教一下春秋寨的高招了!”

張嫣見王冀欲動手,心中焦急,忙道:“冤家,你初涉武學,極少與人交手,不如還是讓嫣兒打發了他們吧……”

王冀笑道:“今日正好借此機會,驗證娘子平日對我的教導……”

言罷,王冀起身,行至大堂中央,對孔有德等人說道:“爾等一同上吧!”

孔有德卻並未動手,隻是對那群手下吩咐道:“你們一個一個上,與他過上幾招,點到即止,不可傷人!”

王冀聞孔有德能有此言,心中暗想,此人倒也並非蠻橫無理之輩,遂決定手下留情,隻分勝負,不傷和氣。

最先撲來的壯漢使一招“黑虎掏心“,王冀斜踏坤位,右掌如落葉拂麵,輕飄飄拍中對方肩井穴。這一式“葉落驚秋“本需深厚內力催動,但王冀不願傷人,那漢子雖踉蹌後退,實則未受內傷。又兩人左右夾擊,王冀雙掌分使“飛花逐月“,招式精妙卻依舊不著內力,隻是堪堪點中二人期門穴。

待五人齊上,王冀身形忽轉,雙腿如風中敗葉連環踢出。這招“峰回路轉”本可同時封住五人要穴,而王冀僅憑巧勁將人絆倒。曹彬在旁看得分明,暗歎“我這四弟內功倒是不俗,這外功嘛……招式已得七分形似,唯缺三年火候。”

剩餘漢子見狀,紛紛上前,企圖圍攻王冀。王冀步法靈動,左閃右避,時而拳風如龍,時而掌影如電,不過片刻,便將眾人儘數擊倒。

孔有德見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公子招式花哨,倒似婦人繡花,能夠輕易取勝,全憑內力勝過我這群弟子!未知公子師承何人?孔某倒想與令師會上一會!”

王冀淡然一笑:“孔舵主好眼力!家師正是拙荊。”

孔有德聞言,眉頭緊鎖:“哼,娶師為妻,此等悖逆人倫之舉,與禽獸何異?真乃無恥之尤!”

王冀針鋒相對:“依孔舵主之言,武則天先侍奉唐太宗,後嫁給唐高宗,豈非同樣悖逆倫常?”

孔有德冷哼一聲:“女子乾政,牝雞司晨,本就是逆天而行!”

張嫣聽罷,怒目而視:“休要逞口舌之快,且讓我來試試孔舵主的真功夫!”言罷,張嫣碧水劍出鞘如銀蛇吐信,正是素心劍法中的“月漸銀鉤”。孔有德柳葉刀橫架,刀劍相擊火星四濺。二人轉瞬拆了三十餘招,張嫣劍走輕靈,孔有德刀勢沉猛,竟鬥得旗鼓相當。

“弟妹且記,‘素心’二字非取巧之道。”曹彬忽道:“韓公子授你‘天地素心訣’,要旨在於氣貫劍脊。”張嫣聞言劍勢驟變,一招“素月分輝”直劈而下,劍風竟帶起破空之聲。孔有德舉刀硬接,虎口頓時發麻。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曹彬斟酒笑道,“聽說春秋刀法講究‘克己複禮’,何不讓他見識素心劍的剛柔並濟?”張嫣心領神會,劍尖忽如春雨綿綿,忽似驚雷乍起。孔有德漸覺刀法滯澀,待要使出絕招“禮義廉恥”,卻見劍光已抵後心。

孔有德歎道:“不想女流之輩竟能將劍法練到這等境界。”韓德讓輕撫腰間驚霜劍,心道若是由自己施展此招,一招內便可破敵。隻是礙於高手身份,終究未曾言語。

張嫣旋即劍鋒入鞘,淡然言道:“承讓了!”

孔有德眉頭微皺,道:“敢問姑娘乃是何方高人?姑娘今日隻怕是與春秋寨結下了不解之仇!”

張嫣輕啟朱唇道:“我叫張嫣,乃是王冀王公子的妻室!”

韓德讓起身拱手道:“這位王夫人,所使的是我素心齋的武功。韓某對春秋寨孔宜寨主仰慕已久,隻可惜無緣得見,還望孔舵主代為轉達韓某崇敬之意……”

孔有德冷哼一聲,陰冷說道:“原是素心齋的高人,難怪行事如此張狂!孔宜寨主此刻正於臨濟分舵,為張令鐸大人之孫張永恩舉辦‘入泮’之禮!待我將今日之事稟報寨主,再與爾等計較!”言罷,孔有德拂袖而去,肖品客生怕落入王冀等人之手,緊隨其後。

蕭綽則是好奇的問道:“何謂‘入泮’之禮?”

王冀道:“乃是孩童啟蒙讀書之始也!”

韓德讓轉向曹彬,慨然道:“若非大哥適才點撥,王夫人未必能勝,不想大哥武學修為竟已至此境!”

曹彬爽朗大笑:“哈哈,適才所言,乃是老夫昔日與皇甫繼勳比武落敗之後,官家對老夫的指點。老夫不過是拾官家之牙慧罷了……”

送走孔有德之後,眾人雅興未消,依舊沉浸於絲竹之音、曼舞之姿中,其樂無窮。一個時辰匆匆而過,孔有德竟複返“雁吟樓”,手持請帖,遞予王冀,言道:“我今日與尊夫人切磋武藝,技不如人之事,已稟報孔宜寨主!寨主特命我邀請王公子一行人等,今晚移步臨濟分舵,或論是非曲直,或比武學高低!”

王冀聞言,豪邁一笑,說道:“好!我眾人片刻即往!”

孔有德離去後,梵正麵露憂色,問道:“諸位大人真要前往?看此情形,恐有不測啊……”

曹彬哈哈一笑:“有張令鐸在,能有什麼不測?我等稍後便去探望老張!”

時至傍晚,趙普、曹彬、王冀、張嫣、韓德讓、蕭綽六人,共赴春秋寨臨濟分舵。進門之際,但見庭院之內,武士列陣,氣勢洶洶,似有給王冀等人一個下馬威的意思。六人步入中庭,麵對孔有德,問道:“孔宜寨主何在?”

孔有德冷哼一聲:“我家寨主,豈是爾等想見便能見的?爾等即刻向孔聖人遺像行三跪九叩大禮,或可饒爾等一命!否則,任憑爾等武藝超群,也難逃此劍林刀山!”

王冀不語,隻向趙普投去一瞥。趙普放聲大笑:“老夫自詡有‘王佐之才’,卻從不涉獵孔丘之書!且聽老夫直言,這儒家邪說,愚弄百姓尚可,若以此治國,實為自欺欺人之舉!”

趙普話音未落,孔有德及春秋寨眾弟子齊聲怒喝:“豈有此理!竟敢侮辱先賢!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普尚未開口反駁,隻聞中堂屋內傳來一道蒼老之聲:“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詞啊?”

此聲暗藏深厚內力,傳至耳畔,韓德讓、曹彬隻覺心頭猛的一顫,張嫣、王冀頓時氣血翻騰,而趙普、蕭綽兩個毫無武功之人,更是頭暈目眩,幾欲昏厥。

語音甫落,大堂之中踱步而出一位老者,衣衫簡樸,白發如霜,長須飄飄,眼神之中閃爍著奕奕神采,儼然是一位絕世高人。

曹彬見狀,亦是運氣於胸,以內力言道:“張令鐸何在?速速現身!”其嗓音之中亦是暗含渾厚內力,竟將立於前方的孔有德震得鼻血長流,而那老者卻神態自若,恍若未覺。

老者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張大人之名諱,豈是爾等可隨意呼喚的?”

曹彬輕蔑說道:“張令鐸若是見到我等,定要向我身邊這位趙先生躬身行禮!”

言猶未畢,張令鐸已匆匆自堂內步出,詫異道:“咦……老曹……何以是你?”

曹彬笑道:“你這老小子!且看這是何人!”

張令鐸走近一瞧,見趙普猶自頭暈目眩,立時跪倒在地,道:“不知趙大人駕臨,迎接來遲,還望趙大人寬宏大量,恕罪則個!”

老者聞言,臉色驟變,先前之威嚴蕩然無存,轉而變得和顏悅色,趨步上前問道:“敢問,是哪位趙大人駕到了?”

張令鐸答道:“此位,正是‘樞密直學士’趙普趙則平;這位,乃是曹彬曹將軍,還不快快參拜!”

老者聽罷,即刻跪拜道:“草民孔宜,給趙大人、曹將軍請安!”言罷,府中眾人紛紛跪拜,孔有德更是跪得極為恭順。

蕭綽見狀,奔至孔有德身旁,問道:“我是契丹人,你緣何向我下跪?”

孔有德答道:“小人有眼無珠,不知小姐竟與曹彬將軍有此淵源……還望小姐大人有大量,饒恕小人……”

蕭綽又問:“午時於教坊之中,見你武藝不凡;又見你約束弟子,不許傷人性命,也算是有宗師風範……可此刻,怎地一見趙大人,便如此沒了骨氣?”

孔有德回道:“回稟小姐,即便小人武功蓋世,敢與天鬥,敢與地鬥,卻也不敢與官府鬥啊……”

趙普回過神來,和顏悅色地道:“平身……平身……無須多禮!”言罷,又望向孔宜:“孔老先生,果真是當世高人,一開口便聲若洪鐘,險些要了老夫性命……哈哈哈哈……”

孔宜道:“老朽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若是他人如孔宜這般先傲後恭,韓德讓、蕭綽定會不屑一顧。然而,孔宜方才已顯露內力,韓德讓心知孔宜內力在自己之上,故而不得不服,遂向孔宜拱手道:“晚輩韓德讓,見過孔寨主……”

孔宜將眾人迎入中堂,吩咐大擺筵席,不消片刻,酒菜便已備齊。

孔宜舉杯,向眾人言道:“不瞞諸位大人,諸位駕臨之前,老夫心中尚暗自揣度,究竟是哪路英雄,能有此能耐擊敗舍弟,未料竟是趙大人麾下高士……哈哈哈哈,舍弟雖敗,亦是雖敗猶榮。慢說舍弟,便是老夫與王夫人比試,恐怕也是王夫人的手下敗將啊……”

韓德讓低聲向曹彬道:“這孔宜寨主,未免太過自謙了吧?以他的內功修為,除非是慕容龍城、張季文、釋延壽或趙官家親至,否則,這天下之大,還有誰能勝他?”

曹彬低聲回應道:“隻要是個朝廷命官,哪怕手無縛雞之力,也能勝他……這孔門後裔,對朝廷向來敬畏三分……”

韓德讓轉而向孔宜道:“寨主武功蓋世,晚輩心生敬仰,若寨主不嫌棄,晚輩願討教一二,定能受益無窮……”

孔宜笑道:“好說……好說……”

王冀見趙普麵色始終陰晴不定,料想必是因方才失言所致,便對孔宜道:“實不相瞞,趙大人方才之言,實乃詞不達意。趙大人常說,孔聖之學,浩如煙海,若能悟透半部《論語》,便足以治國平天下矣!”

趙普聞言,連忙附和:“正是……正是……此正是‘半部論語可治天下’也!”

趙普言罷,滿堂喜笑顏開。韓德讓不解,問曹彬:“趙大人又何以對孔宜寨主如此謙恭?”

曹彬笑道:“賢弟有所不知,趙大人有個習性,便是‘吃人嘴短’。此刻他正吃著孔宜的美酒佳肴,自是要為方才冒犯孔丘之言感到歉疚。日後賢弟若想為難咱們這位趙大人啊,隻需請他吃喝一番,他便能為你所用……”

蕭綽聞言,正色說道:“由此可見,趙大人乃是仁義之人也!這世間忘恩負義之輩眾多,而趙大人因吃旁人一頓飯便會心生歉疚之意,足見其品行之高尚!”

王冀舉杯向孔有德道:“孔舵主,白日之事,還望舵主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在下實無絲毫冒犯之意……舵主離去之後,內子亦曾言及,與舵主過招,實乃受益匪淺。”

孔有德哈哈一笑,道:“王公子言重了。今日之事,皆因有奸詐小人從中挑撥!還望公子莫要怪罪孔某的一時魯莽才是……”

王冀回到座上,張嫣悄然貼近,以俏皮之態問道:“冤家何以如此虛偽?竟以那等肉麻言辭向那孔有德示好?”

王冀對張嫣輕聲說道:“嫣兒有所不知,這江湖之中,並非儘是刀光劍影,更多的是人情冷暖,世故圓融……”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王冀見酒宴仍無散去之意,便起身向眾人告辭,攜張嫣返回“雁吟樓”歇息。梵正見二人歸來,便引領至三樓客房。王冀立於窗前,倚欄而望,隻見滿天星鬥,熠熠生輝。忽有一顆“星孛”自東方破空而出,向西疾馳而過。王冀不禁陷入沉思:“我穿越至古代之前,也算是博覽群書了,卻從未聽聞五代十國末期有此‘星孛’現世之記載啊!”

王冀憑欄而立,不覺光陰悄然流逝,已逾半個時辰的功夫。張嫣沐浴已畢,身著藤原沙耶為她精心挑選的替換衣衫,步履輕盈,緩緩行近。

張嫣步至王冀身旁,輕聲問道:“冤家憑欄沉思許久,究竟所觀何物?”

王冀轉身望向張嫣,但見她出浴之後,容顏更是嬌豔如花,不禁心生憐愛,遂伸手向張嫣的屁股上拍打了一下,嘴角含笑言道:“娘子,夜色溫柔,時光匆匆,你我何不早日安歇,共度春宵啊……”

就在王冀與張嫣“巫山雲雨”的時候,卻說肖品客的家裡,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隻說那肖品客正蹲在茅草屋裡數蟑螂,忽聽得門外傳來怒吼:“肖潑皮!你爺爺的《論語》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孔有德破門而入,身後跟著四個嘍囉舉著火把。

“孔……孔聖人再世!”肖品客跪地說道:“您老深夜駕臨寒舍,是要考校小人《周禮》功課?”

“考你奶奶個腿!趙樞密、曹將軍皆是朝廷重臣!你讓老子去砸他們的場子,比讓管仲去偷齊桓公褲衩還荒唐!”

“天地良心!那日分明是契丹妖女……哎喲!”肖品客話沒說完,就被孔有德的巴掌拍成了滾地葫蘆。

“再提契丹二字,老子把你塞進《春秋》竹簡當書簽!”孔有德醉眼乜斜著打量茅屋,“這破窩倒是像樣——左邊養蛐蛐,右邊養跳蚤,中間供著偷來的土地爺?”

“這是效仿顏回簞食瓢飲……”肖品客話到半截,忽見嘍囉開始拆房梁,急得直蹦:“使不得啊!房梁上還刻著孔聖語錄!”

“刻的怕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吧?”孔有德刀光一閃,茅草屋頂“嘩啦“塌了半邊,“正好,老子給你這陋室添個天井!”

肖品客道:“您老拆了屋子,小人怎麼給孔家交田租啊!”

“田?從今兒起,你去南漢地界開荒——聽說劉鋹正缺你這種‘忠孝兩全’的人才!”

“萬萬不可!”肖品客突然掏出本爛書,“這是小人祖傳的《齊民要術》,願抵三年田租!”

孔有德瞥了眼封皮:“這他娘是《青樓遊記》!”

“啊呀!定是被契丹細作調包了!要不小人天天去寨門口背《論語》……”

“背個屁!明日起,見你一次抽十鞭——抽滿《千字文》字數為止!”言罷,孔有德命人燒了肖品客的茅草屋,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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