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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王朝,昭明二十三年。
眼看著一匹匹駿馬疾馳而去,擺餛飩攤的劉老漢敏銳地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看看剩下不多的餛飩,難得起了收攤的心思。
餛飩攤本小利薄,今天這溫度,剩下的這些餛飩拿回家,隻能自家人吃掉,今日的利潤便也就所剩無幾了。
心裡這麼想著,人老成精的劉老漢也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終究還是狠狠心,動作利索地收拾起來,安慰自己兒孫已經很多天沒有吃肉,今晚也算是加餐了。
就在劉老漢忙碌的時候,兩個外鄉人冒雨來到攤子錢:“老丈,麻煩下兩碗餛飩。”
劉老漢拒絕道:“客人請往彆處吧,老漢今日收攤了。”
“你這老丈,明明還剩了這麼多餛飩,有生意還不做?”其中一人納悶地說道。
另一人抬手攔了攔,製止了同伴接下來的話,客氣地詢問老漢:“雨天天寒,不知老丈能否給我們兩碗熱水?”
“兩位是外鄉人吧?如果還沒投宿,儘快去客棧入住,到時候自然能吃上客棧的熱湯,不要在老丈這裡耽誤。”劉老漢說著,還主動替人指了路:“這條街走到頭右轉,就有好幾家客棧,應當是還未滿房的。”
外鄉人聽了,主動向劉老漢道了謝,還拉著同伴一起幫劉老漢收拾了一下桌椅綁在板車上,才告辭離去。
同伴走在路上還在納悶:“硯秋哥你乾什麼攔著我?這老漢奇奇怪怪的,我還想追問呢。”
硯秋聞言忍不住道:“你這毛毛躁躁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改?還找我說為什麼少爺不讓你貼身伺候,你看看你這樣……”
抱怨了一句,硯秋又繼續解釋道:“那老漢手腳粗糙,穿著草鞋,這種細雨天氣都出來擺攤,如果不是有事,會在餛飩沒賣完的情況下就提前回家嗎?”
“人家已經提醒我們儘快投宿了,不該問的話你就不要問,彆人不說,自然是不能說,想要知道為什麼,在客棧裡注意打聽著就好。”
聽到硯秋的話,墨秋鼓了鼓腮幫子,心想硯秋哥就是傳說中的吃力不討好,明明都解釋了,還非要教訓自己幾句。
想歸想,墨秋還是跟著硯秋來到客棧,定了一間可以住兩個人的中等房,收拾了一下被打濕的衣物就迫不及待下樓坐到客棧大堂,一邊叫了兩碗熱湯麵,一邊聽著客棧大堂商人旅人聊天。
“今天這天氣,官老爺們還往河邊去,真是憂國奉公啊。”有人感慨著起了聊天的頭。
“可不是,大人們夙興夜寐,才有我們大虞這朗朗乾坤啊。”
聽著這話,墨秋身後坐著的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誰不知道當官的什麼樣,這麼急匆匆地跑出去,看樣子整個班房都出動了,肯定是運河那邊出事了,不然這種天氣,他們肯定都是在官衙裡喝茶的,能派一兩個小嘍囉過去就算是儘忠職守了。”
硯秋和墨秋立馬明白了劉老漢為什麼急著離開——他的攤子靠近運河,不趕緊走,後麵肯定會被帶去官衙問話,這官衙進去了,想要再出來,至少要脫一層皮。
八卦群眾的眼睛或許是雪亮的,運河確實是出事了。
準確地說,運河沒事,是河道總督禦史王大人出事了。
內衛鎮撫使柳大人看過河道總督禦史已經泡地腫脹的屍體,吩咐屬下:“多找幾個水性好的漢子,沿著河道上下遊好好找找,有沒有什麼證據沉在河底。”
說完,柳鎮撫使伸出手,手下畢恭畢敬地呈上用手帕包裹的青玉玉佩。
看著這塊青玉玉佩,柳鎮撫使百思不得其解:“這王大人偷偷含進嘴裡的青玉,究竟有什麼線索呢?”
侍立在一旁的屬下們都不敢說話,這種上達天聽的大案子,說錯一句話,可能就是身首異處的結局,屬下們隻恨自己為什麼前幾天沒被外派出去公乾,偏偏沒躲過這件大案。
要知道死去的河道總督禦史可是正四品的大官,代天子巡狩,柳鎮撫使作為內衛數得上名號的人,也不過從四品,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結果王大人死在了柳鎮撫使管理的地界,天子追究下來,柳鎮撫使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自家內衛的兄弟們也不知道會倒黴多少人。
單是想一想,屬下們就覺得自己命苦。
墨秋倒是沒覺得自己命苦,隻覺得嘴巴苦:“這地界的菜怎麼是苦的?”
後麵的人探頭看了眼:“這苦菜就是苦的啊!咱們這邊常見的野菜,下火!”
就算賣身為奴,墨秋這輩子吃的最大的苦可能就是這盤菜了。
看著墨秋皺巴巴的臉蛋,硯秋暗自笑了一下,而後夾了一口,不由心裡暗自評價:這玩意兒確實挺苦的。
兩人此時早就從周圍人的話語中知道本地官府還算清明,不會亂抓人,不管運河邊發生什麼事,和路過的普通人卻沒什麼關係,所以也放鬆了下來。
放鬆下來之後,墨秋也沒忘了這次出來的任務,又急性子地問搭話的人道:“這位大哥是本地人,可知道程家莊怎麼去?”
那人聽了墨秋的話,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們是去程家莊走親訪友?”
“我們有事尋人。”墨秋回答道。
那人一聽,就笑了:“是去請師爺吧?”
硯秋和墨秋對視一眼,覺得沒必要隱瞞:“大哥怎麼知道的?”
“都說我們紹興師爺甲天下,這程家莊的程氏可是出師爺的大姓,過去那邊尋人的,要麼就是請人幫著打官司的苦主,要麼就是請師爺隨自己赴任的新父母官,你們兩麵上沒有一點難色,肯定就是第二種了。”
“老哥慧眼如炬。”硯秋恭維道。
“我這算什麼?”那人擺手道:“都說刑名程錢糧李,這程家人才叫厲害呢,看你們一眼就知道你們是乾啥的了。”
墨秋聞言隻不信:“哪有那麼玄的?!”
硯秋也不信,隻是不會反駁。
“嘿!你們不知道,那程家人之前可是……”那人自發地給硯秋和墨秋科普了起來。
墨秋和硯秋不信,程家人自己卻是深信不疑。
“三娘,曦哥兒在嗎?我家大黃丟了,讓曦哥兒幫我算算它跑哪兒去了?彆不是被外村人抓了燉狗肉吃了吧?”程家祖母輩的老太太問道。
三娘聞言哭笑不得:“嬸子,曦哥兒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刑名師爺,他又沒學易經算命,您把他當做能掐會算的神算子了不成?他哪能知道大黃去哪裡了啊?”
“怎麼不行?”老太太說道:“曦哥兒連張六家的鍋都能找到,不是神仙,也是神算了!你不讓曦哥兒試試,怎麼知道他做不到呢?”
撐著油紙傘走到家門口的程曦聽到老太太的話,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名聲啊!咱這人設沒成古代福爾摩斯也就算了,專業對口也應該是訟棍才是啊,怎麼還變成了算命神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