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閣老宦海縱橫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程曦這樣的,他是真的沒見過。
能夠讓官場沉浮多年的楊閣老也沒控製住自己,可見程曦的精神汙染程度有多強了。
“不是?他說過繼給他兒女的他要賣掉?”楊閣老的兒子不可思議地率先確定。
池明崖點頭。
一開始聽說的時候,池明崖也非常驚訝,然而當池明崖預估餘光看到一旁規規矩矩站著但是就是透出一股吊兒郎當味的程曦,池明崖又覺得,程曦能說出這種話也挺合理的?
楊閣老不禁疑問:“他不知道,身為秀才,隨意買賣兒女,是會被問責的嗎?”
池明崖不得不和老師強調:“他不是隨意,而是因為身體不好,子女孝順,願意賣身為父親看病並且抓補藥。”
楊閣老聽懂了,但是恨不得自己沒有懂。
有的時候,不是一個人聽學生轉述奇葩故事,也挺無助的。
楊閣老這輩子見過的臉皮最厚的人,就是兵部尚書,當年自己在吏部乾侍郎的時候,這家夥為了磨人員分配去他們兵部,硬是能夠不顧黨派之爭,試圖住進自己家裡。
但是現在,楊閣老覺得自己的老對手可能要往後稍一稍,臉皮這種東西,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人更比一人強。
最起碼,老對頭就說不出自己身體不好需要補藥,子女孝順自賣自身救治父親這種話。
這是楊閣老還不知道程曦還考慮過吃光用光花光,留一屁股債給子女繼承這種操作,不然隻會覺得更炸裂。
此時此刻,楊閣老的第一反應就是叮囑池明崖:“這事你說給我們知道也就罷了,你們兩都不要外傳,千萬彆被人知道程曦有過這種想法。”
楊閣老的小兒子聽到父親的話,猜測地問道:“是因為不能讓程曦的名聲被毀,影響到師弟嗎?”
池明崖也誤以為是如此。
楊閣老沉重地搖頭:“不是,是怕他的事跡傳到戶部周老頭那裡,他把程曦搶去戶部乾活了。”
像程曦這種人,可不是要債的好苗子?要是被周扒皮知道了還得了?那不得第一時間請聖旨聘用程曦進入戶部?好讓他像另外的五部三寺要債?
畢竟能夠像程曦這種利用規則還不要臉的人不多,稀缺人才啊!
楊閣老可不想有一天自己被程曦要債要到頭上:如果真有那一天,說不定那就是自己聲名掃地的一天,就好比程氏族長。
想想程氏族長,也是一輩子的體麵人,在公堂上當中被程曦說夜禦七女以及富有內涵地說可能是放出來的假消息,至今還是縣城人民的談資和笑料。
楊閣老深刻地明白,一輩子很短,一輩子也很長,彆的不說,最起碼要留清白在人間。
被楊閣老想到的周閣老突然打了個噴嚏。
開小會的皇帝不由關心老臣:“周師近日著涼了嗎?”
周閣老和楊閣老這些都給皇帝當過老師,所以一直也被皇帝尊稱。
周閣老否認:“臣身體尚好,可能是誰惦記臣。”
皇帝不由打趣:“那想來是楊師了。”
這話一出,小會的與會人員都笑了出來。
誰不知道周閣老和楊閣老不對付?兩人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黨爭也不是楊黨和嚴黨那麼厲害,但就是看對方不順眼,碰到點事情就喜歡互相掐。
掐也沒有掐過大事,都是一些楊閣老今天衣著不潔袖口有油皇上您需要申斥、周閣老今天遲到了一刻鐘皇帝您不能偏心的小事。
聽到昭明帝的話,周閣老在內心翻了個白眼,心裡猜測估計真的是楊老頭惦記自己,但是嘴上還在否認。
周閣老的否認大家都沒當真,隻是皇帝沒忍住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楊師是否到了目的地,江南離京城並不近,路上不知道有沒有碰到意外。”
說完,昭明帝歎道:“我說讓明崖過去也就可以了,但是楊師卻偏要請命,楊師今年也是耳順之年了,怎麼讓人不擔心?”
聽到昭明帝這話,楊黨的參會人員都在腹誹:之前是誰跳腳震怒,恨不得殺人滿門?要不是你擺出那種態度,楊閣老會親自請命嗎?現在你倒是會說不應該了。
但是演戲嘛,是做皇帝和臣子的必修課,皇帝要演,臣子就要陪著演,所以大家都紛紛順著皇帝的意思勸說他,隻說楊閣老是為江山社稷鞠躬儘瘁。
皇帝滿意地演完這場戲,等人都離開,不禁沉下臉,心裡暗道:這次河道巡撫被殺,肯定有今天這些人其中某一些人的手筆,就是不知道楊天勿能不能查得出來了,畢竟楊黨可是唯一被朕排除嫌疑的黨派啊。
被惦記的楊閣老決定將程曦從自己腦海裡趕出去,楊閣老換了個話題。
“秦國公府一事,你是怎麼計劃的?”楊閣老問道:“人已經被你抓了?”
池明崖點頭,解釋道:“程曦之前的主意您也知道,但是我臨時發現他們似乎打算離開本縣,所以臨時找了人指認,把他們先抓了起來。”
楊閣老聞言點頭,又問道:“人已經抓了,但是那個老漢還沒有失蹤,你打算用什麼理由?”
畢竟隻是構陷,太容易被發現,肯定不能用這個了理由來一直關押秦國公府的人。
對此,池明崖也早有打算:“這事,在過去程家莊的路上,學生也已經和程曦探討過了,學生的辦法雖然可用,但是學生覺得程曦給的建議更合適。”
本來想要擺脫程曦影響的楊閣老聽到又是程曦的主意,不由心裡長歎:這家夥怎麼就擺脫不了?
但是楊閣老能夠走到內閣,就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人,雖然覺得程曦帶來了一些讓人目瞪口呆的故事,但是楊閣老本身是非常信任學生池明崖的,知道池明崖不會無的放矢,既然他說程曦的主意更合適,那楊閣老自然是要認真聽一聽。
“所以程曦的主意是?”楊閣老問道。
“程曦在路上有問我,突然將秦國公府的兩個家仆抓進去,是不是不打算讓劉老漢被外地定居的鄉人請去包餛飩了,我也稍微解釋了一下,”池明崖從頭說道:“當時他問我打算怎麼圓,我便說了自己的主意。”
“也就是通過製造兩人之間的誤會,讓他們招供一些的事情,從而達成一直關押的可能,然後再想辦法和運河案件聯係起來。”池明崖說道。
“不失為一個補救的辦法,”楊閣老中肯地點評道:“比你師兄之前那個殺了攀咬他們的證人,死無對證的主意要好得多,那個蠢貨,我都不稀罕說他!”
楊閣老罵師兄的時候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究竟是哪個師兄,池明崖心裡一清二楚,楊閣老的小兒子也很明白。
畢竟兩人都是名場麵的見證者。
當時,楊閣老的三兒子聽到楊閣老的提問,立馬驚訝地反問楊閣老:“爹你不會打算殺人滅口吧?不是說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嗎?把證人殺了,死無對證,然後對方就沒辦法證明你們誣陷他們!”
說著,楊三還勸親爹:“這事太損陰德,而且也不符合聖人之言,爹你三思啊!”
被請求三思的楊閣老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被兒子氣暈過去,連罵三聲蠢貨,最後決定放棄這個三兒子,找關係把他安排進了鴻臚寺。
三兒子這種生物,不把他送進鴻臚寺這種把事情辦砸了也不影響大局的部門,楊閣老怕自己的麵子在皇帝麵前不夠用,撈不動他。
見證過名場麵的池明崖和楊閣老小兒子都憋住了笑。
楊閣老這才繼續提問:“所以程曦那邊是什麼建議?”
池明崖的表情控製得不錯,絲毫沒有憋笑的痕跡,對著楊閣老說:“程曦告訴學生,既然能抓,那也能放啊。”
“放?”楊閣老感興趣了,身體都坐直前傾了。
“程曦說,既然是臨時誣告,那麼肯定證據鏈不充足的,我們調查之後,就說因為證據不足,不能證明他們有問題,所以把他們放了就是。”池明崖說道:“放了之後,我們要明確告知他們兩人,雖然不能證明他們有問題,但是他們牽涉到這個案子,要留在縣裡配合調查。”
池明崖邊說,楊閣老邊點頭,顯然是已經猜到了程曦的打算。
池明崖繼續說道:“等把他們放出去,再請走劉老漢,然後就能用證據指向他們,配合這次招供的證言,正好可以把臟水潑到秦國公府頭上。”
聽到這話,楊閣老的小兒子不禁疑問:“但是放了他們,不怕他們跑了嗎?跑回京城的話,咱們也沒辦法抓人啊!”
池明崖看向楊閣老,楊閣老首肯:“你給他仔細解釋解釋。”
“我們已經說了他們可能牽涉到案件,這時候他們還跑,豈不是做賊心虛,這懷疑有理有據,畢竟沒問題你們跑啥呢?”池明崖說:“所以把他們一直關起來,豈不是很合理?”
“妙啊!”楊閣老小兒子興奮地一拍手:“這可真是進退兩難的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