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雲昭隻覺得腦門突地一痛,下意識睜開眼睛這才後知後覺,又是做夢!
想到方才她和兄長都被部曲殺掉的場景,雲昭不由冷汗涔涔。
這夢莫不是有什麼預兆。
難道她這次進玉府,注定無好結局?
思及此,雲昭不由得攥緊手指。
然而手指卻不小心碰到了異物。
她疑惑低頭,是塊僅有指節大小的木頭疙瘩。
方才應是這小木頭疙瘩把她從夢魘中拉了出來……
就在此時,青帳陡然響起那熟悉的冷嘲熱諷。
“受罰之身,好意思睡覺?”
“!”
雲昭的思緒可算徹底回籠。
做噩夢什麼的倒不是重點了,她方才竟然大意地睡著了!
若恰好碰上盯梢的仆從,那可真要出大事。
她再次端身正意,不忘衝裴徹投予感謝。
“多謝郎君提點。”
“嗬,誰幫你了,老子不過是看不慣你這麼舒坦。”
“……”雲昭。
她初始印象沒錯,裴徹這行伍出身的兵家子,果真是刺頭桀驁難馴。
雲昭再次覺得市井傳說終究不靠譜……還得親自接觸才知道為人如何啊。
之前說過裴徹算是她在玉府最順眼的人,是因為他的家族曾是晟朝第一士族,七年前為抵擋鐵勒漢南下,舉族覆滅。
裴徹雖成了孤兒,但祖上有功。
百姓一提潘淵裴氏,皆是盛讚。
原因之二:三年前裴徹孤身北上,手刃了鐵勒漢第一武將石夜叉為父報仇。
潘淵裴氏之後,少年將軍之姿。
他讓南逃的百姓燃起了希望。
雖然將收複北地的希望寄托於尚未行冠禮的少年有些離譜,但這也是百姓最為迫切的願望。
故而這位故人之子少年將才儘管沒有正式入伍受軍功,已然被百姓烘托到高位。
雲昭也是因這兩點,對裴徹多有欽佩。
然而今日接觸才發現,此子言行舉止跟那傳說中的“名門之後”“少年將才”有差距……
不如兄長。
雲昭鑒定完,不再主動去招惹。
……
一夜過去。
這一晚,雲昭沒能再睡。
因為,裴徹隻要一看到她有睡意,就會彈一顆小木頭碎渣過來。
他的力道很刁鑽,觸及皮膚痛極,卻又不留痕跡無法找他錯處。
一夜過去,身邊已然堆積數十塊木屑。
雲昭心中歎氣,也就因為頂替兄長贅婿身份她才忍了一夜,若換市井……
算了,即便換做市井,她也乾不過人家。
雲昭隻能忍了這口惡氣……
就在雲昭渾渾噩噩間,隻聽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爭執。
“大膽,女郎你也敢攔!”
“小的不敢,隻是……宋掌事交代,雲書郎必須跪足三日才能回去,還請女郎莫要為難小的。”
“女郎已多日不見姑爺,憂思成疾夜不能寐,你便讓女郎見上姑爺一麵怎麼了?如此不知變通,讓女郎纏綿病榻你擔待得起嗎?”
“小的不敢。”
“咳咳咳……我今日勢必要見到夫君,你若不讓,我便站在這裡,等到你讓為止……咳咳咳……”
此時天空堪堪吐白,鳥雀都還沒醒,周遭萬籟俱寂,故而說話的聲音也成倍擴大。
中堂裡聽得一清二楚。
嫂子終於露麵了,雲昭不免有些緊張。
其他人尚且與兄長不熟,一時間分不出他們兄妹二人情有可原,但嫂子是兄長枕邊人,她會否一眼認出自己的身份?
雲昭正忐忑,青帳裡又傳來陰陽:“嗤,軟飯郎,就會蠱惑我那傻妹子……”
“……”雲昭。
外頭,守門的小廝已然招架不住,給她們讓出了路。
於是一個弱柳扶風蒼白病容的女子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入了中堂院落。
儘管是盛夏,她身上仍舊披著絹帛披風,一副入秋的裝扮。
她的眉頭微微鎖著,眼裡全是擔憂。
與雲昭對視的那一秒,眼珠子陡然紅了,淚也無聲落下。
即便不是兄長,雲昭也被嫂子的這一滴淚震撼,她的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泛紅。
在外人看來,此情此景,可不就是夫妻重逢含情脈脈凝望麼。
玉攸寧身邊的大婢女忍不住著急:“姑爺,還等什麼,快給女郎行禮呀。”
雲昭反應過來,雙手作揖衝玉攸寧行禮。
“見過女郎君。”
玉攸寧的淚,落的更凶了:“犟種,你我本夫妻,喚我一聲妻或叫我小字又如何,何必如此見外……”
玉攸寧的聲音透著羸弱,雖是惱雲樾不解風情,語氣裡除了幽怨卻也不見苛責。
但玉攸寧心中到底是不舒服的,於是乎話音落下沒多久,就捂著胸口,艱難地喘上了。
婢女們見狀大驚:“女郎又發病了!”
“女郎快用藥。”
婢女們說著先是將玉攸寧放平,接著掏出一個香包放到玉攸寧鼻尖。
好一會兒玉攸寧總算平靜了些,隻是眼睛更渙散疲憊了。
她沉默地看向雲昭,眼裡的淚仍舊涔涔。
雲昭多少聽過些這位素未謀麵的嫂子傳聞,也知道她身子不好,但沒想到竟是這般羸弱。
看到她那無聲的怨訴,雲昭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還在發什麼愣,趕緊將她背回去。”
修長魁梧的身影陡然從青帳裡走出。
裴徹一身鬆散白袍,頭發也隨意束在身後,因著身材修長高大,著素袍沒有半點陰柔,儘是瀟灑!
婢女們紛紛衝他行禮。
裴徹沒理會,隻皺眉瞪向那遇事隻會發愣的軟飯郎,若不是自個要避嫌不能直接送玉攸寧回去,哪還用指揮這無甚大用的酸儒。
雲昭也終於回神,一開始雲昭還以為這是玉攸寧連環計,為的是做戲演全套。
但此情此景,已然是喘證無疑。
雲昭沒再說話,當即往前,將羸弱的嫂子背到背上,就著倆婢女的協侍一塊出了中堂。
看門人自然不允許,裡頭裴徹沉聲開口。
“你們沒看到女郎已然病倒麼?若是耽擱了女郎看病,誰擔待?”
“是我主張雲樾送她回去,若是義母追究,你且直說。”
裴徹可是主母最寵的義子,看門人自然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