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進入八月份，暑氣也沒有消下去的跡象。
周末這天，江辰燁的車停在溫瀠父母家小區的門口，還沒走到單元樓內，兩人就熱出了一頭的汗。
要不是奶奶生日，溫瀠平時回來，基本不會叫上江辰燁。
他第一次來溫瀠父母家，之前兩家人吃過兩次飯，但都是在外麵餐廳。
很普通的小區，但環境不錯，乾淨整潔。
電梯上行的時候，溫瀠才道：“爸說你給奶奶買的按摩椅昨天就送到了，奶奶很喜歡，謝謝你。”
江辰燁的關注點落在她那句“謝謝”上，仔細回想起來，她好像跟自己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謝”。
雖然沒什麼不對，但這種疏離感讓江辰燁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從前沒覺得，可不知為何，這種感覺卻愈發強烈起來。
沉吟半晌，說了句，“不客氣。”
剛進門，溫瀠就朝沙發處跑過去，一把抱住奶奶，聲音嬌嬌的，“奶奶，生日快樂，您想我沒有。”
江辰燁跟在後麵，想起嘻嘻抱著她，叫嬸嬸的那一幕。
畫麵莫名相似。
老太太年近八十，微胖，一頭白色的卷發，慈眉善目的。
撫摸著溫瀠的頭，“哎呦我的乖乖回來了，奶奶也想你。”
“乖乖”是奶奶對她的專屬稱謂。
是愛稱，但溫瀠的確是個又乖又孝順的好孫女。
奶奶心臟一直不好，去年做手術，差點沒能醒過來。
這也是她下定決心同意跟江家聯姻的最直接原因。
她真怕奶奶見不到自己結婚的那一天。
江辰燁坐在沙發上，有些局促，西褲包裹下的一雙長腿無處安放的感覺。
奶奶伸手把人叫到身邊去，“奶奶老了，不知道能活到哪天了，能看見你們倆好好的，我這輩子算是沒什麼遺憾了。”
溫瀠打斷：“奶奶您說什麼呢，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奶奶可不想活那麼久，現在已經很知足了。”
說著牽起坐在身側的江辰燁的手，握住了。
“阿燁啊，”奶奶雙手握著他，“我這孫女雖然看起來乖巧懂事，其實呀，跟他爸爸一樣，是個倔脾氣，率真的很，平時難免有任性的時候，她比你小，你一定要多擔待她，包容她。”
他有些猝不及防，微怔了下，有記憶以來，被長輩這麼握著手說話，還是第一次。
他朝溫瀠看了眼，目光又移到奶奶身上，笑笑，“奶奶，瀠瀠交給我，您放心。”
瀠瀠？
她心下一怔。
江辰燁是第一次這麼叫她。
但想想，也沒什麼奇怪，他總不能在奶奶麵前直呼她的名字吧。
那樣豈不是顯得很不熟。
她不禁想，在演戲方麵，江辰燁也是挺賣力的。
聽江辰燁這麼說，奶奶笑得合不攏嘴，“那就好，那就好。”
說著，另一隻手去牽溫瀠的手，扯過來，直接把兩人的手堆疊到一起，“都是好孩子。”
兩隻手突然碰觸到一起，肌膚相貼，觸電般的，讓溫瀠的身體不自覺瑟縮了下。
江辰燁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手掌有些粗糲，但滿滿的力量感，貼在她手背上，強有力的包裹住了她的手。
江辰燁也微怔了下，之前兩人的親密關係，好像都是被圈定在特定範圍內的。
比如：
地點永遠是在床上。
時間永遠是晚上。
光線永遠是暗的。
甚至，姿勢也多半是那一種。
兩人的關係說熟悉也熟悉，說不熟也不熟，似乎很難界定。
他們之間的熟悉好像是，感知大於視覺的。
畢竟，像這樣的牽手，對兩人來說，都是第一次。
不管是在白天，就是在晚上，好像也沒有過。
溫瀠緩過神來，有些尷尬的抽回了手，攬住奶奶的胳膊，“您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奶奶頓了頓，想起什麼，抬眸摸了摸溫瀠的肚子，說了句：“都結婚一年了，有沒有消息啊？”
溫瀠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在江辰燁麵前聽奶奶說這些，她覺得尷尬，臉頰莫名就紅了。
剛想說什麼，就聽見媽媽林微的聲音傳過來，“媽，這婚都結了，您就彆操心孩子的事了，年輕人，讓他們自己決定。”
溫瀠：“就是的奶奶，您就彆操心這個了啊。”頓了頓，朝往廚房走的林微喊了句，“媽，我來幫您。”
她起身時還給爸爸溫修遠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照顧一下坐在沙發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江辰燁。
溫修遠會意，從櫃子裡拿出棋盤來，放到茶幾上，“辰燁啊，陪我下盤棋。”
溫瀠從廚房探出頭來，“爸，他不會下棋。”
不等溫修遠說什麼，江辰燁就說了句，“會一點。”
溫修遠：“就是嘛，我聽你爸爸說過。”
廚房裡，媽媽林微邊摘菜邊朝女兒看，“結婚時間也不短了吧，怎麼還很不熟悉的樣子。”
“啊？”溫瀠一怔，“媽您從哪看出來的？”
“從你們倆的表情啊，彆忘了你媽媽我可是教心理學的。”
溫瀠洗菜的手一頓，眉頭微皺，“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那樣的性格，不太愛說話，情緒穩定得很。”
反應了下，“不是您每天耳提麵命，說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個情緒穩定的嗎？”
林微沉吟了下，“沒錯可是好像過於穩定了些，在家裡不是這樣的吧？”
溫瀠想了下江辰燁那張冰塊臉，違心地說了句，“在家不會，他有點認生。”
林微還是不放心，“那你跟媽說說，他對你怎麼樣，好不好？”
雖說家裡的親戚朋友都羨慕溫瀠嫁的好，但畢竟是聯姻，沒有感情基礎。
女婿又是那樣一副冷淡的性情，林微總是擔心女兒會受委屈。
她眸色微頓：“挺好的。”
怕媽媽擔心，又補充了句，“感情是需要培養的嘛。”
“那就好。”林微歎了句，“我聽說，這豪門兒媳婦不好當，勾心鬥角的，要不是當初你爸爸和奶奶堅持，我是不同意你嫁到江家去的。”
溫瀠忍不住笑了出來，“勾心鬥角？您這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本來就是啊，婆媳關係，妯娌關係”林微反應了下，“好在你沒有婆媳關係。”
的確，柳潔不是江辰燁生母，對他也沒有養育之恩。
平日裡接觸的不多，一旦見麵也是打個招呼而已的相處模式。
她後嫁到江家的，雖然生了個女兒，但深知自己的家庭地位不高，在江東的兩個兒子麵前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
溫瀠又是江東欽點的兒媳婦，她巴結還來不及，自然不敢怠慢。
“那嫂子呢，好不好相處？”
溫瀠點頭“嗯”了聲，“嫂子人很好，待我也很真誠。”頓了頓，朝林微看，“放心吧，您女兒這麼可愛，沒人會欺負我。”
林微看著她湊過來的臉，在她臉頰上掐了一下，“你就臭美吧。”
“哎呀，有水。”溫瀠貼上林微的後背，在她衣服上蹭了蹭。
一整頓飯都吃的很和諧，包括後麵的切蛋糕環節。
歡聲笑語的，氣氛溫馨又融洽。
江辰燁想起江家人吃飯的樣子，各吃各的，基本不怎麼說話。
對比之下，格外鮮明。
他突然心生豔羨，不經意間，又劃過一絲落寞的神情。
好像在某一個瞬間，他也擁有過這樣幸福的家庭。
那樣歡聲笑語的畫麵在腦海裡閃過，又逐漸飄遠。
那樣的日子，十歲那年的夏天就已經離他遠去了。